《淘气小妖网站》儿童童话赏析

徐建华

早上，章文刷牙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他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什么地方不一样，他一时也没看出来。
刷好牙，洗脸时，他又仔细照了照镜子，惊叫起来：　
“我……我的眉毛!”
章文的眉毛不见了，眉骨上长眉毛的地方光秃秃的，章文脸也不洗了，冲到卧室，掀起被子找自己的眉毛，被子下面没有;他掀起了枕头，枕头下也没有;他又钻到床底下，还是没有!
章文瘫坐在地板上，摸了摸眉骨，上面光秃秃的，没有眉毛。
“噗!”电脑自己启动了。
这些天，章文的这台鬼电脑不断有怪事发生。
“嘟，嘟……”电脑开始自动上网。
显示屏上出现了“淘气小妖网站”的主页。
“难道……我的眉毛……”章文冲到电脑前，在搜索栏目中输入：　
搜索：　眉毛
很快，搜索结果出来了：　
小女孩的眉毛
高个老师的眉毛
笨警官的眉毛
老爷爷的眉毛
吹长笛的眉毛
…………
这么多呀，章文心想但愿自己的眉毛能在里面，他用鼠标下拉电脑的滚动条，显示屏上又是一长串眉毛：　
魔法师的眉毛
小丑的眉毛
大河马的眉毛
女巫的眉毛
巨人的眉毛
…………
章文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眉毛，不能这样找。章文在搜索栏目中重新输入：　
搜索：　章文的眉毛
章文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搜索结果出来了：　
章文的眉毛
“我的眉毛怎么跑到网站里去了?!”章文回到淘气小妖网站的主页，给这家网站发了个电子邮件，强烈要求把自己的眉毛送回来，不然他就要用非常手段攻击网站。非常手段就是黑客攻击。
吃完早饭，章文也不敢出门，没有眉毛走在大街上，要是被同学看见，那就成了今年校园最大的笑话。他重新上网，他的电子信箱里有个新邮件，邮件上写着：　
章文：　
十二万分地抱歉!没有征得您的同意，就私自拿走了您的眉毛。
眉毛您今天可以自己来取回，您沿着第19大街一直往东走，就能到我的网站。您一定要今天来拿，过时眉毛遗失，概不负责。

淘气小妖

爸爸妈妈都到外地度假去了，章文只好壮起胆子出门找眉毛。
章文戴上宽大的网球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走在第19大街上，章文有些忐忑不安，也不敢东张西望，害怕同学看见自己的眉毛没了。这条街靠近郊外，人并不多。
走着走着，章文旁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老师，我的眉毛能找到吗?”
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她在跟身边的一个高个叔叔说话，他们都戴着帽子，帽檐也像章文那样压得低低的。
“都怪我们晚上上网上得太晚了，让小妖……”高个叔叔说。
章文转身回头一望，更是大吃一惊，刚才还是行人稀少的大街，现在变得拥挤不堪，街上的人都戴着帽子，有警官、老爷爷、小丑、吹长笛的，还有巨人、女巫、魔法师、河马、猩猩……
不用说，他们都是来找眉毛的。
有这么多人没了眉毛，章文安心了许多。
他们沿着第19大街静静地朝东走着。半个小时后，他们走到了第19大街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告牌，是“淘气小妖网站”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没有眉毛，一个眉毛也没有!大家失望地站在那里发愣。广告牌看起来非常坚固。
人越来越多，大家开始有些推推搡搡。
“别挤!别挤——”
可许多人失去了耐心。
“小妖骗了我们!”
“眉毛找不到了。”
“怎么办啊?”
…………
忽然后面的人拥过来将章文撞向广告牌，章文完全失去了控制，扑向广告牌，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奇怪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章文张开眼睛，自己竟然到了广告牌的后面，这里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辆辆银色赛车停在有轨车道上。
“欢迎乘坐电子邮车前往淘气小妖网站。”
那个小女孩和高个叔叔也神奇地出现在广告牌后面，接着警官、老爷爷、小丑、巨人、女巫、魔法师……一个个从广告牌里穿了过来。不用多说了，他们坐上了电子邮车，抵达了淘气小妖的网站，找到了各自的眉毛。
可是，章文的倒霉事还没完。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他的鼻子又不见了!
有人说，章文的鼻子也是被淘气小妖偷走的;也有人说，章文的鼻子是自己溜走的。当然，章文最后还是找回了自己的鼻子。但有一点，我要告诉大家的，就是章文换了一台新电脑，那台怪事不断的电脑被他堆在储藏室里了。
网络技术是20世纪末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因特网的出现，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我们的学习和工作方式。网络有什么样的特性?未来会给我们，尤其是那些对新生事物充满好奇与冲动的孩子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童话《淘气小妖网站》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趋势，用艺术幻想进行了一次有意味的探寻。
章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有一天从镜子里发现自己的眉毛不见了。他心急如焚，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找不到。这时电脑竟然自动上网，直接连接到“淘气小妖网站”的主页。原来，小妖没经过章文的同意，就私自把他的眉毛拿走了。愤怒的章文发了封邮件给小妖的网站，居然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沿着第19大街朝东一直走，去网站里拿眉毛，过期遗失，概不负责!
在传统意义的童话作品中，故事绵延在一种一脉相承的变形、夸张、拟人、反复的虚拟场景中。而这篇童话中，幻想的丰富、离奇、怪诞变得突兀而又新颖。我们知道，网站都是人构建的，也是为人服务的，它只是一个虚拟空间，屏幕上显示的文字信息，如果还原成电脑语言，也只是一系列让外行人如读天书的代码。而在童话里，网站竟然变成了实体，成了一个能走得到的地点，还有储存实物的空间，而且还能和创造它的人开个不小的玩笑。这里，童话所暗示的，正是互联网专家迈克卢汉在他的社会学着作《数字化的迈克卢汉》中，对网络的特性那句精辟的总结——“虚拟实在”。网络既是虚拟的，虚拟模仿一个能够理解的世界;又是实在的，用户感觉是在一个虚拟世界中，但实际上是机器代替用户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倒霉的章文只好戴上帽子，遮住没有眉毛的古怪的脸，忐忑不安地走到了第19大街上。突然，他发现刚才还行人稀少的大街上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多了一群和他一样戴帽子的人，原来他们都失落了眉毛。
这些不同身份、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们——现实中的警官、老爷爷、小丑、吹长笛的人以及童话中的巨人、女巫、魔法师、河马、猩猩……都从各自的电脑前走出来，迅速聚集在一起。每个人在线的时候，经历的是一场非常个人化的体验;而真正的网络环境，其实是若干人甚至无数人同时在线。
人们向淘气小妖的网站走去，终于来到了那个巨大的广告牌。章文被身后庞大的人潮推搡着，终于失去控制，整个人扑向它……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到了广告牌的后面!紧接着，人们也一个个穿牌而入。这是一道从现实进入幻想、从幻想退回现实，贯通两个世界的“门”，是幻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接合处，就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那个兔子洞。门里面，一辆辆银色赛车模样的“电子邮车”已经停在有轨车道上，他们坐上电子邮车，开往小妖的网站去取回自己的眉毛。
借助作者的想象力，我们窥测到了现实背后一种“超自然”的存在，那是网络虚拟世界的现实化，是一个我们用常规思维无法到达的世界。但此处幻想只是进行了有限的展开：　作者含糊地交代了广告牌后面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我们真正感兴趣的是，网站里究竟是什么样子?大家如何在网站里拿到各自的眉毛?网站的主人——小妖到底出现了没有?这一切，就如泡沫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海水中，幻想似乎刚刚起头就戛然而止，留给读者无尽的好奇和想象。
也许，这篇童话的目的并不在于创造一个丰沛的幻想空间，而只想给我们提供一个看待世界的不同视角：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和童话中的人物一样，可以坐着银色的“电子邮车”，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那份有些敬畏、惧怕，又夹杂着向往、期待的心理，都需要读者用心体会。
文中有处提到，失去眉毛的“高个子叔叔”对“小女孩”发出感叹：“都怪我们晚上上网上得太晚了，让小妖……”这也许能视作对人们沉迷网络的一种含蓄的劝诫，但这点尚不是作者要表达的全部主题。尾声部分，章文的鼻子又不见了，最终还是找到了，怪事不断的旧电脑被他扔到储藏室里去了……但换了台新电脑，就会从此天下太平吗?迅猛发展、一日千里的现代科技，似乎已超出我们的想象范畴。悬念总是被遗落在句号之后，或者童话从未试图解开这个谜题，那个神秘的世界自始至终只对我们开着一条小小的缝。它提供给孩子们的，正是一种拓展了的心理空间和幻想空间，因为对于渴望无限空间的孩子来讲，想象力永远比知识重要。

(蒋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