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夫塞的奇遇》儿童童话赏析_1

[苏联]高尔基

小叶夫塞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有一回他坐在海边钓鱼。
等鱼上钩可是桩挺乏味的事。天气又热。小叶夫塞无聊得打起盹来，卜通，落到水里去了。
他落到了水里，可没什么，他一点不怕，他轻轻地游着，游着，往水里一钻，转眼就到了海底。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那上面软绵绵地铺着一层红褐色海藻。往四下里一看——美极了!
一只鲜红的海星不急不忙地在爬。一些长胡子的龙虾在石头上威风十足地爬。一只螃蟹横着爬。所有的石头上满是大樱桃似的海葵。到处是各式各样有趣的东西： 这里是海百合花在晃动开放，动作灵活的小虾像苍蝇似的闪来闪去;那里是一只海龟在慢吞吞地游着，在它的硬邦邦的背上，有两条绿色的小鱼在飘舞，像空中的蝴蝶;再往那边，有一只寄居虾在白石上挪动着它的甲壳。小叶夫塞瞧着这只寄居虾，甚至背出了一句诗：
“这是房子，不是亚科夫爷爷的大车……”
他忽然听见头顶上有呜呜呜说话的声音，听着就像吹黑管：“您是谁?”
抬头一看，是条其大无比的鱼，青银色的鱼鳞闪闪发亮。它鼓起眼睛，龇着牙，和颜悦色地微笑着，就像已经烧熟，躺在桌子上的盘子里了。
“是您说话吗?”叶夫塞问它。
“是——我……”
小叶夫塞很奇怪，生气地问道：“您这是怎么啦?鱼可是不会说话的!”
他心里想：“真没想到!德国话我一点不懂，鱼的话却一下子懂了!嗐，多棒!”
他很神气地回过头看： 一条五颜六色的小鱼在他身边顽皮地打转，笑着说：
“你们瞧!来了个大怪物，长两条尾巴的!”
“身上鳞也没有，呸!”
“鱼鳍也只有两个!”
有几条小鱼胆子更大，一直游到他鼻子跟前，逗他说：
“好怪，好怪!”
小叶夫塞给气坏了，心里说：
“这些混蛋!连面前是个地地道道的人也不知道……”
他想抓住它们，可它们溜开了，游来游去，用嘴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合唱起来，又去逗弄大虾：
“石头底下有只虾，
大啃特啃鱼尾巴。
鱼尾巴，干巴巴，
苍蝇滋味尝过吗?”
大虾狠狠地晃动胡子，伸出钳子，吼叫着说：
“你们要是落到我手里，我把你们的舌头也剪掉!”
小叶夫塞心想：“多么厉害。”
那条大鱼缠着他说：
“您说所有的鱼都是哑巴，这话哪儿听来的?”
“爸爸说的。”
“爸爸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跟我一样，只是比我大，还有胡子。只要不发脾气，倒是挺和蔼的……”
“他吃鱼吗?”
小叶夫塞一听就怕了：　说吃就糟啦!他抬起眼睛，透过海水看见暗绿色的天空、天空上铜盘似的黄色太阳。这小家伙想了一下，扯了个谎说：
“不，他不吃鱼，刺太多了……”
“多没知识!”大鱼气得叫起来，“我们不都是多刺的!就说我这种鱼吧……”
叶夫塞心想，得换个话题，于是有礼貌地问道：
“您到我们上面去过吗?”
“谁要去!”大鱼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到那里气也透不过来……”
“可那儿有苍蝇……”
大鱼绕着他转了个圈，凑到他鼻子前面停下来，忽然问他：
“苍——蝇?你到这儿来干吗?”
“唉呀，要动口了!”小叶夫塞心想，“它要吃我啦，这傻瓜!”
他装作没事儿似的回答说：
“没什么，溜达溜达……”
“嗯?”大鱼又哼了一声，“说不定你已经淹死了吧?”
“胡说!”小家伙气得叫起来，“没有的事!我这就站起来……”
他想站起来，可站不起来：　像给厚被子裹住了，身也没法转，动也不能动!
他想：“我这就要哭了。”可是他马上想到，哭没意思，在水里看不到眼泪，于是他决定不哭，也许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困境。
天啊!他身边聚拢了各种各样的居民，多得数不清!
一条海参爬到他脚边来，样子活像一只画坏了的小猪，它嘶嘶地说：
“我想靠近些更好地看看您……”
海胆在他鼻子前面抖动，呼噜呼噜吐气，骂小叶夫塞说：
“稀奇稀奇真稀奇!不是鱼，不是虾，也不是软体动物，唉呀呀!”
“等着吧，我大起来或许还当飞行员呢。”叶夫塞对它说。
这时一只龙虾爬上他的膝盖，转动它眼睛缝里的眼珠，很客气地问道：
“请问，现在几点啦?”
一条乌贼鱼像块湿手绢似的游过。到处是管水母，一闪一闪，像些小玻璃球。他一只耳朵让小虾弄得痒痒的，另一只耳朵也让什么好奇的东西搔弄着。甚至还有一些小虾在他头上爬，钻到头发里来拉头发。
小叶夫塞心里“唉哟哟!”地直叫，可是尽力装得若无其事，温柔地看着大家，就像爸爸做错了事，妈妈对他发脾气时的样子。
四面八方都是鱼，无数的鱼，它们轻轻地扇动着鱼鳍，对小家伙鼓起像代数一样无味的圆眼睛，咕噜咕噜地说：
“他没胡子也没鳞，怎么能活呢?我们鱼可不能把尾巴一分作两!他不像大虾又不像我们——一丁点儿也不像!这怪物跟难看透顶的章鱼不会是亲戚吧?”
小叶夫塞气呼呼地想：“这些傻瓜!我去年俄语还得了两个四分呢……”
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甚至想若无其事地吹吹口哨，可是吹不成：　水要冲进嘴巴，把嘴巴封住，像个塞子似的。
多嘴多舌的大鱼还是不住地问他：
“您喜欢我们这儿吗?”
“不……哦，是的，喜欢喜欢……我有个家……也很好。”
叶夫塞答道。可又害怕起来，心里说：
“天啊，我说什么来啦?!它一生气，就要吃掉我了……”
于是他说：“咱们玩个什么吧，我乏味透了……”
那条多嘴多舌的鱼听了很高兴，笑起来，张大圆圆的嘴巴，连粉红色的鱼鳃也看到了。它甩甩尾巴，尖牙闪闪发亮，用老太婆的嗓音大叫：
“玩个什么?好啊!玩个什么，好极了!”
“咱们游上去吧!”叶夫塞出了个主意。
“干吗游上去?”大鱼问他。
“已经在海底，可没法子游下去了!再说上面有苍蝇。”
“苍——蝇!您爱苍蝇?……”
叶夫塞只爱妈妈、爸爸和冰淇淋，可是他回答说：“是的……”
“那好!咱们就游上去!”大鱼说着把头冲着上面，叶夫塞一把抓住鱼鳃，叫道：
“游吧!”
“等等!怪物，您的爪子伸到我的鱼鳃里头来了……”
“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一条普通鱼，不呼吸就活不了啦。”
小家伙大叫：“老天!你怎么净抬杠?要玩就好好玩……”他心想：“只要它把我带上去一点，我就能蹿上去了。”
大鱼像跳舞似的游起来，高声大唱：
“把鱼鳍拍拍，
把尖牙磨快，
找一顿好菜，
狗鱼猛向鳊鱼追过来!”
小鱼在周围打转，一起合唱：
“结果怎么样?
白白忙一场，
鳊鱼没吃上，
结果就是这个样!”
游啊，游啊，越到上面游得越快越轻松，小叶夫塞一下子觉得脑袋蹦到水面上来了。
“噢!”
他一看，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水上，绿油油的水拍打着海岸，泼啦啦，在唱歌。小叶夫塞的钓竿远远离开了海岸，在海上漂啊漂啊，可他自己坐在石头上，刚才他就是从那石头上落到水里去的。他浑身都已经干了。
“嗐!”他对太阳笑着说，“我可从水里钻出来啦。”

(任溶溶　译)

有各种各样的童话。有的童话培养小朋友的爱心;有的童话教小朋友做人的道理;还有一类童话让小朋友知晓许多以前不知道的知识。《小叶夫塞的奇遇》就属于知识性的童话。
许多小朋友都知道世界上有大海，可是大海下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大海里有鱼，可是有些什么鱼?除了鱼是不是还有别的动物?这篇童话就是要告诉小朋友一些海洋动物的知识。
故事并不复杂，甚至很简单。小叶夫塞钓鱼时打盹，一不小心掉到了海里。他在海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岸上。在这个貌似简单的故事中，我们和小叶夫塞一起，遨游了一次海底世界，领略了海底世界色彩斑斓的旖旎风光，结识了那么多在我们身边游来游去、能和我们说话攀谈、甚至会开玩笑的海洋动物。
在这里，大作家高尔基是那么地富有想象力。他把海洋动物描写得和小朋友一样顽皮、天真、淘气。五颜六色的小鱼喜欢围着他打转逗他，多嘴多舌的大鱼频频向他提问，小龙虾对他很客气，大虾和一群小鱼在赌气。还有样子像画坏了的小猪的海参、像湿手绢似的乌贼鱼、像小玻璃球一样一闪一闪的管水母……
对于叶夫塞来说，那些在他身边游来游去的小动物代表着一个陌生的海洋世界。同样，对蔚蓝色大海里的小动物来说，叶夫塞来自一个它们完全陌生的陆地世界。彼此间用陌生的眼光打量对方，用自己的习惯方式去揣度对方，就产生了许多令人忍俊不禁的误解和幽默。比如在鱼的眼睛里，叶夫塞是个没有鱼鳞只有两个鱼鳍的“怪物”，可能和“难看透顶”的章鱼是亲戚。海胆则骂他“不是鱼，不是虾，也不是软体动物”。而叶夫塞在心里对它们连“地地道道的人也不知道”暗暗生气。他只知道鱼是哑巴，只知道鱼是多刺的。他还和它们说“爸爸”。可是，他不是说错了就是让对方不知所云。他想站起来，可人像给厚被子裹住了(因为海水的压力)。他想哭，海水里看不到眼泪。他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吹口哨，可海水像塞子封住了他的嘴巴。
于是，在小叶夫塞遨游大海的过程中，我们知道陆地和海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人类不能用陆地上的方式在海洋里生活，海洋里的动物也没法到陆地上生活，在那里它们粉红色的鳃会“气也透不过来”。同时，我们还借助小叶夫塞的眼睛看到了那么多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的那么有趣的海洋动物，知道了它们的模样、它们的特点。在小叶夫塞和他身边的鱼虾们谈话的时候，我们学会了一个好孩子该怎样去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进行既有个性又彬彬有礼的大方交往。在关键时候，他机智地克服了困难，借助一条大鱼的力量游出了水面。当小叶夫塞爬上岸的一瞬间，我们学到了很多很多，自己也有了丰富的想象力。这一切，都因为高尔基老爷爷对海洋世界那么优美而富于诗情的描写。

(毛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