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杂文与诗歌

元代杂文与诗歌

公元13世纪到14世纪见证了中国政治方面的巨大变迁。中国被蒙古人统治全中国，这是历史上中国的皇位第一次落入外族人手中^[1]。史书上并没详细记载皇权的确切交接日期。公元1264年，忽必烈定都北京，改名大都，并且在公元1271年改国号为元。然而，直到公元1279年，南宋爱国大臣赵平背着末代小帝王^[2]，在毫无退路且复国无门的情况下，纵身跳入大海。此时，南宋王朝才彻底灭亡。

忽必烈是一位坚定的佛教徒，十分敬仰儒家文化，也很重视文学的发展。公元1269年，他指派畏兀儿人塔塔统阿以回鹘字母为基础创制蒙古文字。公元1280年，元代更新历法。公元1287年，忽必烈下令创办国子监。然而，他没有原谅南宋著名的爱国者和文学家文天祥，因为文天祥曾经勇敢地抵抗元朝军队的进攻，尽管最终抵抗失败了。公元1279年，反抗失败的文天祥被带到北京，在路上的八天他拒绝饮食。元代统治阶层想尽各种办法，劝降文天祥为自己效力，但最终只是徒劳。在监狱内，文天祥被关押三年，最后被带到忽必烈面前。忽必烈问他：“你想要什么？”文天祥回答：“想在宋帝跟前效忠。我既然已经是宋朝的臣子，必不能效忠二主。我只求一死。”随后，文天祥被处决。临刑前，文天祥泰然自若，并且面朝南方跪下，好似南宋王朝正在其都城临安统治四方一般。下面是文天祥在狱中所作的诗歌《正气歌》：

文天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阴房鬼火，春院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17世纪著名的评论家林西仲曾提到自己曾因牵扯进福建的叛乱下狱两年。当时，林西仲身患重疾，每天吟诵《正气歌》，最终病愈。可见诗文的力量可以感天动地，并且也不是只有杜甫的诗才能抵御疾病。

公元1256年，文天祥参加科举殿试，最终名列第七。然而，放榜前，宋理宗赵昀在翻阅所有考生的试卷时，被文天祥的考卷深深吸引，并且叫来主考官重新考虑一下排名。赵昀说，这篇文章呈现出犹如明镜一般明朗的古代先贤的道德品质，更显示出这位考生坚如磐石的忠心。主考官听取了宋理宗赵昀的意见，因此，最后放榜时，文天祥名列前茅。这位主考官王应麟也是位盛名在外的学者。他的盛名既不是因为他与中国最有名的爱国者文天祥之间的这层联系，也不是因为他所著众多经学注释作品，虽然其中一部内容庞杂的百科全书至今仍然珍藏在荷兰莱顿大学，而是因为一部幼儿启蒙读物《三字经》。众所周知，《三字经》出自王应麟笔下。此后六百年，《三字经》始终是中国幼儿启蒙的首选读物。《三字经》包含各方面，如哲学、经学、历史、传记及常识方面的知识，也被称作《中国通史》的袖珍版本。《三字经》每行三个字，配以打油诗的韵律，使它很容易被记住。因此，《三字经》也是每位中国读书人烂记于心的作品。《三字经》的体例曾被基督新教及天主教的传教士们模仿，并且用于传教。甚至太平天国政权有感于《三字经》的巨大影响力，发布了一部模仿《三字经》体例的宣传册子。这里节选部分内容：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教之道，贵以专。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学习过程中，《三字经》并没有向孩子们解释其中文字的意义。孩子们要做的是学习《三字经》中五百六十多个字的音和形。

刘因是元代著名理学家、诗人。小时候，刘因十分聪明，并且因对其继母的孝道名扬天下。刘因曾被朝廷授予官职，但为侍奉生病的母亲，他毅然辞官。当朝廷再次征召他时，他因病拒绝，继续过着隐居的生活。下面的《渡江赋》出自他之手：

纵横万里，浪浊滔天，长江自古天险。古之勇士横槊渡江，仰天长啸，致之死地而后生，其豪气长使人钦慕不已。吾少时于江边戏水，亦常有渡江之心，畏险而止。

刘因

夷陵之水，上接巴蜀之疾流，下引荆湘之浪滔。风云忽变，挟有雷霆万钧之势；缓缓而来，又如银河星转之玄。夷陵之山，坐地而起，虽无五岳之雄奇，亦不乏峡江之险峻。齐眉南望，霞光万道而耀目；垂首俯畅，舟女一笑而动魄。

昔曹孟德挥师百万而止于此，非是周郎之勇，实乃心中之虚也。故东风与便，二乔南飞，铜雀春深，空余斯人。

今有善游者，多花甲之长者，击水中流，不分冬夏。江南江北之往复，如履平地，谈笑之间耳。人有不屑者言：渡江何难，顺流而漂即可。然所言者多不敢一试，或有试者多不敢言。

刘基

元朝统治中国时也有一定数量的诗歌出现，但其数量并不可观，质量也不算上乘，肯定不能跟前朝历代的诗作相比。公元1787年，康熙皇帝发布了一部元代诗歌总集，共八大册。不过，后人很少拜读元代诗歌。

元代最有名的诗人是刘基，字伯温，经学家、天文爱好者。他是大明王朝的开国元勋之一，也是明太祖朱元璋多年来比较信任的臣子。然而，最终，刘基失去朱元璋的信任，并且在朱元璋的授意下被自己的对手毒死。《古戍》记述了刘基游历边疆后的感想：

古戍连山火，新城殷地笳。

九州犹虎豹，四海未桑麻。

天迥云垂草，江空雪覆沙。

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下面这首《绝句》是刘基被经常引用的诗作，很多诗歌选集都会收入这首诗：

人生无百岁，百岁复如何？

古来英雄士，各已归山河。

刘基的散文因其淳朴的文风受世人仰慕，人们称其风格古雅。刘基的一篇散文《司马季主论卜》讲述了公元前206年，秦国一位贵族东陵侯因秦朝灭亡突然间丧失所有，被迫以种瓜为生的故事。这位落魄贵族想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能否改变。于是，他来到一位大占卜师跟前询问。

季主乃言曰：“呜呼！天道何亲？惟德之亲。鬼神何灵？因人而灵。夫蓍，枯草也，龟，枯骨也，物也。人，灵于物者也，何不自听而听于物乎？且君侯何不思昔者也？有昔者必有今日，是故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露蛬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磷萤火，昔日之金缸华烛也；秋荼春荠，昔日之象白驼峰也；丹枫白荻，昔日之蜀锦齐纨也。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是故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秋一春，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君侯亦知之矣，何以卜为？”

刘基的另一篇散文《卖柑者言》，是一篇针砭时政，特别是揭露腐败的作品：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出之烨然，玉质而金色。置于市，贾十倍，人争鬻之。予贸得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则干若败絮。

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市于人者，将以实笾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外以惑愚瞽乎？甚矣哉，为欺也！”

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闻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业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縻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予默默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滑稽之流。岂其忿世疾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

【注释】

[1]此处指的是全国性的统一王朝。

[2]背年仅八岁的帝昺（赵昺）投海自尽的是南宋丞相陆秀夫。赵平（Chao Ping）可能指赵昺（Zhao Bing），因为韦氏拼音“Chao Ping”跟汉语拼音“Zhao Bing”很接近。此处应是作者记述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