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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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自珍《己亥六月重过扬州记》原文、注释、赏析

己亥六月重过扬州记①龚自珍居礼曹②,客有过者,曰:“卿知今日之扬州乎?读鲍照《芜城赋》③,则遇之矣!”余悲其言​‍‌‍​‍‌‍‌‍​‍​‍‌‍​‍‌‍​‍​‍‌‍​‍‌​‍​‍​‍‌‍​‍​‍​‍‌‍‌‍‌‍‌‍​‍‌‍​‍​​‍​‍​‍​‍​‍​‍​‍‌‍​‍‌‍​‍‌‍‌‍‌‍​。明年,乞假南游,抵扬州​‍‌‍​‍‌‍‌‍​‍​‍‌‍​‍‌‍​‍​‍...

己亥六月重过扬州记

龚自珍

居礼曹,客有过者,曰:“卿知今日之扬州乎?读鲍照《芜城赋》,则遇之矣!”余悲其言​‍‌‍​‍‌‍‌‍​‍​‍‌‍​‍‌‍​‍​‍‌‍​‍‌​‍​‍​‍‌‍​‍​‍​‍‌‍‌‍‌‍‌‍​‍‌‍​‍​​‍​‍​‍​‍​‍​‍​‍‌‍​‍‌‍​‍‌‍‌‍‌‍​。

明年,乞假南游,抵扬州​‍‌‍​‍‌‍‌‍​‍​‍‌‍​‍‌‍​‍​‍‌‍​‍‌​‍​‍​‍‌‍​‍​‍​‍‌‍‌‍‌‍‌‍​‍‌‍​‍​​‍​‍​‍​‍​‍​‍​‍‌‍​‍‌‍​‍‌‍‌‍‌‍​。属有告籴谋,舍舟而馆​‍‌‍​‍‌‍‌‍​‍​‍‌‍​‍‌‍​‍​‍‌‍​‍‌​‍​‍​‍‌‍​‍​‍​‍‌‍‌‍‌‍‌‍​‍‌‍​‍​​‍​‍​‍​‍​‍​‍​‍‌‍​‍‌‍​‍‌‍‌‍‌‍​。既宿,循馆之东墙,步游得小桥俯溪,溪声欢。过桥,遇女墙啮可登者,登之。扬州三十里,首尾曲折高下见。晓雨沐屋,瓦鳞鳞然,无零甃断甓,心已疑礼曹过客言不实矣。入市,求熟肉,市声欢。得肉,馆人以酒一瓶、虾一筐馈。醉而歌,歌宋元长短言乐府,俯窗呜呜,惊对岸女夜起,乃止。

客有请吊蜀冈者,舟甚捷,帘幕皆文绣,疑舟窗蠡殻也。审视,玻璃五色具。舟人时时指两岸曰:“某园故址也,某家酒肆故址也。”约八九处。其实独倚虹园圮也。曩所信宿之西园,门在,题榜在,尚可识。其可登临者,尚八九处。阜有桂,水有芙蕖菱芡。是居扬州城外西北隅,最高秀,南览江,北览淮,江淮数十州县治,无如此冶华也。忆京师言,知有极不然者。

归馆,郡之士皆知余至,则大欢。有以经义请质难者,有发史事见问者,有就询京师近事者,有呈所业若文、若诗、若笔、若长短言、若杂著、若丛书,乞为序为题辞者,有状其先世事乞为铭者,有求书册子、书扇者。填委塞户牖,居然嘉庆中故态,谁得曰今非承平时耶?惟窗外船过,夜无笙琶声。即有之,声不能彻旦。然而,女子有以栀子华发为贽求书者,爰以书画环瑱互通问,凡三人,凄馨哀艳之气,缭绕于桥亭舰舫间。虽澹定,是夕魂摇摇不自持。余既信信,拿风流,捕余韵,乌睹所谓风号雨啸,鼯穴悲,鬼神泣者!

嘉庆末,尝于此和友人宋翔凤侧艳诗。闻宋君病,存亡弗可知。又问其所谓赋诗者,不可见,引为恨。卧而思之,余齿垂五十矣,今昔之慨,自然之运,古之美人名士,富贵寿考者几人哉?此岂关扬州之盛衰,而独置感慨于江介也哉?抑余赋侧艳则老矣,甄综人物,蒐辑文献,仍以自任,固未老也。

天地有四时,而病于酷暑,而莫善于初秋。澄汰其繁缛淫蒸,而与之为萧疏淡荡,泠然瑟然,而不遽使人有苍莽寥泬之悲者,初秋也。今扬州其初秋也欤?予之身世虽乞籴,自信不遽死,其尚犹丁初秋也欤?作《乙亥六月重过扬州记》。

【注释】

①重过扬州:清仁宗嘉庆末年(1820),龚自珍曾到过扬州。时隔19年,时任礼部主事的龚自珍,因忤其长官,触动时弊,而辞官南归,再过扬州。本文作者龚自珍(1792—1841),又名巩祚,字璱人,号定庵,浙江仁和(今浙江杭州)人。曾任礼部主事。以忧国忧民、伤时感事、企盼革新著称。著有《龚自珍全集》。②礼曹:即礼部,清代六部之一。③鲍照:字明远,东海(今江苏连云港市东)人,南朝宋文学家。其所作《芜城赋》写广陵(即扬州)盛衰,伤时悯乱,颇有影响。④女墙:城墙上的矮墙。⑤长短言乐府:即宋元词曲。⑥蜀冈:在扬州市西北四里。⑦信信:信,再宿。信信,即连续住了四个晚上。⑧侧艳诗:文词艳丽浮华、格调轻佻的诗。⑨甄综:综合分析,鉴别品评。

【赏析】

1839年,即鸦片战争爆发的前一年,礼部主事龚自珍听客人说起扬州的情形,不由得为自古繁华的扬州再现鲍照《芜城赋》描述的情景而悲伤​‍‌‍​‍‌‍‌‍​‍​‍‌‍​‍‌‍​‍​‍‌‍​‍‌​‍​‍​‍‌‍​‍​‍​‍‌‍‌‍‌‍‌‍​‍‌‍​‍​​‍​‍​‍​‍​‍​‍​‍‌‍​‍‌‍​‍‌‍‌‍‌‍​。这年五月,他辞官回乡,途经扬州。目睹“晓雨沐屋,瓦鳞鳞然,无零甃断甓”,又见故园如旧,景色如新,对客人的话很不以为然。看到这里,不仅作者不以为然,读者同样不以为然。若按作者描述的扬州热闹的景象和美丽的景物,确如作者所说:“江淮数十州县治,无如此冶华也。”作者善于为文,也表现在这里,即通过作者耳闻目睹,先否定客人对扬州现状的评价。作者还写了文人士大夫和各色人等来其住所请教、质难、询问,以及乞序、求题词、求为铭、求为书册子等事,以为扬州风土“居然嘉庆中故态”,表现出文人士大夫的颓废心态,又一次烘托了扬州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作者至此笔锋一转,在看似不经意中,揭示了扬州的虚假繁荣。昔日热闹异常的运河两岸,如今已是“夜无笙琶声。即有之,声不能彻旦”。而那三个以栀子华发为进见礼的女子流露出的“凄馨哀艳之气”,更令人对扬州的繁华生疑。三个女子都是擅长书画的艺人,她们的进见礼虽然别致,却也实在是出于无奈。作者由此而生“今昔之慨”,似有似无中写出了扬州的盛衰。可见,作者没有被虚假的繁荣所迷惑,对所谓承平日久的社会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流露出作者对国家、社会和民生的关切之情。就此而言,这篇文章和他的《己亥杂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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