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世家赞

司马迁

太史公曰：《诗》有之^①，“高山仰止^②，景行行止^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④​‍‌‍​‍‌‍‌‍​‍​‍‌‍​‍‌‍​‍​‍‌‍​‍‌​‍​‍​‍‌‍​‍​‍​‍‌‍‌‍‌‍‌‍​‍‌‍​‍​​‍​‍​‍​‍​‍​‍​‍‌‍​‍‌‍​‍‌‍‌‍‌‍​。余读孔氏书^⑤，想见其为人​‍‌‍​‍‌‍‌‍​‍​‍‌‍​‍‌‍​‍​‍‌‍​‍‌​‍​‍​‍‌‍​‍​‍​‍‌‍‌‍‌‍‌‍​‍‌‍​‍​​‍​‍​‍​‍​‍​‍​‍‌‍​‍‌‍​‍‌‍‌‍‌‍​。适鲁^⑥，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⑦，可谓至圣矣！

【注释】

①《诗》：指《诗经》。②高山仰止：引自《诗经·小雅·车辖》，意谓高山令人仰望。止，句尾语气词。③景行（háng）行止：出处同上，意谓宽广的大道吸引人前来行走。景行，宽广的大道。④心乡往之：心驰神往。乡，通“向”。⑤孔氏书：指孔子的著作。⑥适鲁：到鲁国去。鲁，在今山东曲阜。⑦六艺：指《易》、《礼》、《乐》、《诗》、《书》、《春秋》，也称六经。折中：裁决，判断，取正。夫子：这里指孔子。

【赏析】

司马迁在阅读孔子著作的时候，已经在心灵深处和这位圣人沟通。孔子在司马迁心目中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慕；他的学说犹如宽广的大道，吸引司马迁沿着它前行。来到孔子故居以后，他对自己的仰慕对象有了更深的理解，向往之情得到进一步强化。司马迁在孔子故居见到了什么呢？他见到了孔子的庙堂、车服、礼器。睹物思人，如果说他以前在读孔子的著作时还只是“想见其为人”，那么，他见到这些和孔子密切相关的器物之后，仿佛孔子就在自己的眼前，出现的是活生生的圣人形象。司马迁在孔子故居还见到“诸生以时习礼其家”，孔子的遗教犹存，儒生习礼是那样虔诚，孔子思想巨大的精神魅力由此可见一斑。司马迁被吸引、陶醉了，以至于不愿意离开这块圣地。他从孔子故居诸生以时习礼的场面联想到孔子学说的深远影响，天下言六经者都要以孔子的说法为准则，用它来裁定是非。他在孔子故居领悟到什么是真正的人生价值，他所感受到的不是有限的存在，而是不朽的人生；不是时间流逝所造成的破坏性，而是随着历史绵延依然保持着的往日辉煌。由于身在孔子故居，司马迁感到自己和这位圣人似乎不再存在空间距离；沐浴着礼乐文化的和风，似乎自己和孔子的时间距离也已经消失。司马迁拜谒孔子故居是精神上的一次升华，是人格的进一步完善，是在至善境界遨游。

这篇文章是《史记·孔子世家》的结束语。孔子不是王侯将相，但司马迁却把他列入世家，司马迁具有远见卓识，不是完全按照官本位来处理历史人物，他把孔子作为精神领袖看待。

这篇文章由虚入实，又由实返虚。开篇引《诗经》话语，抒发自己的感慨，是凭虚而起。中间部分叙述在孔子故居的见闻感受，处处有着落。结尾部分一锤定音，蕴含绵绵情思，仿佛观海难以尽言，引起人的无限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