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7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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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序》的著作年代及史料价值

《书序》的著作年代及史料价值现在的《书序》是一百篇《尚书》的序,一百篇是从《伪古文尚书》中辑录出来的。关于《书序》的著作年代主要有四说:一、孔子所作。二、周秦之间的经学家所写,这是宋代朱熹等人开始提出的看法。三、清代的康有为认为是刘歆伪造。四、近来有人主张是张霸伪造,说他在伪造百二篇(一百〇二篇尚书)的同时伪造了《书序》,这个主张近来很占优势,顾颉刚的学生写...

《书序》的著作年代及史料价值

现在的《书序》是一百篇《尚书》的序,一百篇是从《伪古文尚书》中辑录出来的。关于《书序》的著作年代主要有四说:

一、孔子所作。

二、周秦之间的经学家所写,这是宋代朱熹等人开始提出的看法。

三、清代的康有为认为是刘歆伪造。

四、近来有人主张是张霸伪造,说他在伪造百二篇(一百〇二篇尚书)的同时伪造了《书序》,这个主张近来很占优势,顾颉刚的学生写的《尚书与古史研究》持这种观点。顾颉刚写过《书序辨》从康有为说,赵贞信在《书序辨》的序中提出《书序》并非刘歆伪造,此后,金德建在他写的《司马迁所写之书考》中说是张霸伪造。

因为这个问题涉及《书序》的史料价值,因此有必要讨论。我个人认为《书序》并非伪造,《今文尚书》《古文尚书》都有序,这个序应在孔安国之后,司马迁可能看到过。但是现在的序可能经编《伪孔传》者修改过,是经学家搞的,总之,不是出于伪造。

《书序》的内容

现在的《书序》是一百篇,包括《今文尚书》《古文尚书》的书序及其他的书序,加起来是一百篇。《今文尚书》二十八篇,因《盘庚》分为三篇,《泰誓》分为三篇,所以实际是三十四篇。《古文尚书》十六篇,因《九共》分为九篇,故为二十四篇,还有二十六篇见于《史记》,这二十六篇既非今文,亦非古文,篇名如下:《帝告》《汤征》《汝鸠》《汝方》《夏社》《仲虺作诰》《明居》《徂后》《太甲》三篇。《沃丁》《咸》四篇,《太戊》《仲丁》《高宗之训》《分殷之器物》《微子元命》《归禾》《嘉禾》《周官》《贿肃慎之命》《冏命》。

另外还多出十六篇,不见上三者。虞夏书:《槀饫》《釐沃》《疑至》《臣扈》;商书:《河亶甲》《祖乙》《说命》三篇;周书:《旅巢命》《成王政》《将蒲姑》《亳姑》《蔡仲之命》《君陈》《君牙》。

《书序》讲的是《尚书》各篇著作的时间,为何著作,有的还有一定的简单内容。因为《古文尚书》失传了,《今文尚书》的有些篇也失传了,所以,从《书序》中还可以看到一些有关商周的历史情况,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书序》的年代

现在来讨论关于《书序》的年代的四种说法。

一、孔子所作。见于《汉书·艺文志》,《史记》没有提及,《史记·三代世表》中有“序《尚书》”三字,但“序”是编辑的意思,《孔子世家》中的“序书传”,“序”字也是编辑之意。《汉书》提到《书序》,并说是孔子所著,《汉书·儒林传》及刘歆《与太常博士书》也作如是说。这个说法是肯定不对的,用不着讨论。

二、周、秦间经学家所作。此说起源于朱熹,朱熹曾说《书序》浅陋,作者并不是高手,不应是孔子的作品,应出自经师之手。这个观点为阎若璩的《尚书古文疏证》所采用。清人也多不同意是孔子所作,顾炎武《日知录》卷二记载:当时有个叫孙宝侗的人讲到,《左传·定公十年》,成王分封鲁、卫、唐三国时,有《汤诰》《唐诰》《伯禽之命》,而现在只有《汤诰》。如果是孔子所作,应该知道三篇都很重要,都应采纳。所以,顾炎武也认为不是孔子著。宋代另一个经学家蔡沈著《书经集传》,对《书序》评价很低,认为它很浅陋,无甚发明,决非孔子所作;还指《书序》的几大缺点,如:《书序》有“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蔡沈认为有错误,因为成汤以后还有外丙、仲王。下面才是太甲,中间缺了两代。又如:“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蔡沈认为盘庚并没有五次迁徙。再如:“康王既尸天子,遂诰诸侯,作《康王之诰》。”他认为“尸”字用得不当。

现在我们知道,蔡沈的批判不一定对,“成汤既没”一条确实缺少两代,但是,古人做文章不一定如此周密。崔述的《考信录》也这么看,他举例道,如“神农氏没,黄帝、尧、舜作。”而神农到黄帝之间还有一大段。关于“盘庚五迁”一句,我以后还要详谈,先说两点:一、“五迁”指第五次迁;二、“将治亳殷”中有错字。

三、《新学伪经考》中康有为极力主张是刘歆伪造。《新学伪经考·书序辨伪》详细论述了他的观点。他相信《尚书》是孔子编的,但只有二十八篇,没有序,《古文尚书》则根本是假的。清代陈寿祺的《左海经辨·今文尚书有序说》举了十七条证据论证今文《尚书》有序,康有为在书中逐条批驳。

现在的问题是司马迁的《史记》有十分之八与《书序》相同,看来关键是要搞清谁抄谁,即:是《史记》据《书序》,还是《书序》抄《史记》。这里有争论。

康有为认为是《书序》抄袭《史记》,抄袭者是刘歆。康有为引了一条材料。《汉书·王莽传》引《尚书·嘉禾》“假王莅政”。假王就是周公,周公执政,称为假王。《嘉禾》失传,只见于《王莽传》,康有为因此认为《嘉禾》是刘歆伪造。现在有一个问题:康有为认为序也是刘歆伪造,但《书序》并不赞成周公称王,并无周公称王的记载,相反对成王很推崇。《书序》解释《嘉禾》是:“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史记·周本纪》有相同记载:“周公受禾东土,鲁天子之命。”据《史记集解》引徐广说,嘉亦作鲁,鲁通旅,都是陈述的意思。就是说,周公得到了禾。以后,陈述天子之命,作《嘉禾》。因此,并无即王位之事。而且《书序》解释《君奭》篇为:“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悦,周公作《君奭》。”这与《王莽传》不同,《王莽传》解释为“周公服天子之冕,南面而朝群臣,发号施令,常称王命。召公贤人,不知圣人之意,故不悦也。”《史记·燕召公世家》的记载与《王莽传》相同:“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书序》还有一条与《王莽传》不同,《洛诰》“朕复子明辟”一语,《王莽传》解释为周公将君位(“明辟”)还给成王。《书序》的解释是:“召公既相宅,周公往营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没有讲到还君位。王国维也认为不是将王位还给成王,“复”无非是奏的意思,“子”“明辟”都是指成王,“复子明辟”是向成王作报告的意思。

用《王莽传》与《书序》比较,足证《书序》并非王莽时代的刘歆伪造。

《书序》认为许多大事都出于成王而非周公。如:

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启代殷后,作《微子之命》。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

成王东征淮夷,遂贱淮夷,作《成王政(征)》。

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

上述功劳都归之于成王,连东征也不完全是周公的功劳,而是成王亲自出征的。可见《书序》并没有提到周公曾经称王及以后的还王位,并没有把周公的地位说得比成王高。由此也可说明刘歆为王莽篡位而作《书序》是不可信的。

四、张霸伪造也不可信。《汉书·儒林传》讲到,汉成帝时,张霸伪造百二篇,他是根据《左传》《书序》《今文尚书》重编的。《论衡·佚文》也这样说,而且说他作经一百篇,序二篇,故为百二篇。那么,百二篇的序应该是张霸根据《书序》伪造的,可见《书序》不是张霸所造。

下面谈《史记》与《书序》的关系及《古文尚书》、《古文尚书》有无序的问题。

《史记》与《书序》有些文句完全相同,而且有些很可以看出《史记》是据《书序》来的,但也采用其他的说法。如《盘庚》,《史记·殷本纪》:“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盘庚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这一段是根据《书序》的,但后面又讲小辛即位,殷民思盘庚,作《盘庚》三篇,这后一说法不是根据《书序》。《书序》的解释是:“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司马迁读法与现在的不同:“将治亳,殷民胥怨。”《书序》本身应有错字,因为盘庚是迁殷,而不是迁亳,也没有渡河南,这是个很显然的错误。

孔颖达的《疏》及《正义》讲:晋代人束皙是整理古本《竹书纪年》的,他认为“将治亳殷,民咨胥怨”应该是“将始宅殷”,孔子壁中藏书作“将始宅殷”,并据壁中古文《竹书纪年》论证之。现在看来束皙是对的,而且还可以知道《书序》不但有今文本,还有古文本。值得注意的是孔颖达疏引的郑玄注认为,“将治亳殷”是治于亳之殷的意思,这是郑玄曲解,实际上是错字。束皙的说法,孔颖达是驳他的,孔颖达认为孔安国的《古文尚书》不会有序,因为《古文尚书》“治”解作“乱”,因此,“治”与“始”区别很大,不容易发生错误。据金文看,“乱”作“”,即“司”字,孔颖达的论断不确。

孔安国的《古文尚书》到晋代时不一定保存在国家的书库里,但应该有抄本,因为当时还未经永嘉之乱,秘府中可能有抄本。因为当时与束皙一起参加《竹书纪年》校订的还有个卫恒,他的《四书体势》讲,三国初年还有传《古文尚书》的,邯郸淳曾经抄过《古文尚书》。卫恒的祖父从邯郸淳那里抄得《古文尚书》,而且抄得很像,连邯郸淳也分不出真假。《四书体势》还讲到,魏刻的三体《石经》已经走了样。又说太康年间发掘的战国的汲冢竹书的字体与《古文尚书》的字体犹有仿佛,可见,《古文尚书》的抄本还有流传,卫恒看到过。而卫恒与束皙是同时代的人,与束皙关系密切(参加校订《竹书纪年》,后被楚王杀死,书由束皙完成),束皙又是个古文字学家,据《晋书·束皙传》,有人在嵩山得到竹简,叫束皙识别,束皙断定为汉明帝显节陵的册文。

总之,束皙看到《古文尚书》是可能的,因此,他关于“盘庚五迁,将始宅殷”的见解应该是对的。“五迁”指第五次迁徙,“宅殷”是迁徙到殷的地方去的意思。“宅”字应是不错的,如1963年出土的《何尊》有“惟王初迁宅于成周”;又《晋公》有“宅京静”。说盘庚第五次迁移,迁到殷的地方,人民抱怨,因此作《盘庚》三篇,这样解释就文从字顺了。

因为字错,所以司马迁错读为“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但是应该不是司马迁的错,司马迁是根据今文经师来的,主要是欧阳一派的今文经师。(欧阳一派的今文《尚书》在两汉势力很大)。证据如下:《后汉书·杨震传》记载其曾孙杨彪主张将都城从洛阳迁回长安,奏章中举《书序》为据:“盘庚五迁,殷民胥怨。”句读与司马迁相同。这种读法出于欧阳派的《尚书》,因为杨震之父杨宝是经学家,搞欧阳《尚书》,杨震年轻时也学欧阳《尚书》,被称为“关西孔子”。杨震子杨秉也是学《尚书》的,桓帝时欲召懂《尚书》者讲学,就是召了杨秉,杨秉子杨赐也学《尚书》被灵帝召去讲《尚书》,杨彪是杨赐之子,可见这是欧阳派《尚书》的误读,同时也证明《今文尚书》、《古文尚书》都有序。

《书序》运用的史料应该是有根据的。如,《史记·殷本纪》:“帝中了迁于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刑。”《书序》:“仲丁迁于嚣,作《仲丁》;”“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祖乙圯于耿,作《祖乙》。”“敖”、“嚣”是通假字,在荥阳,近于敖山;“相”是河南内黄;“圯”,毁之意,城被毁掉,一作“圯”,一作“迁”,可见《书序》之有根据。“耿”、“邢”同音通假。王国维认为在现在的温县西北,“邢”即“邢丘”,靠近黄河,后被黄河水冲掉。另一种说法是,“邢”是现在的河北省邢台(杜佑《通典》)。看来还是杜佑的说法对,因为据现在的考古发现,那里有商前期的遗址。周公的儿子封于邢,也就是这个地方,周公的儿子的封地就是原来的商的国都。我估计可能是被山洪冲掉的,因为据《嘉庆一统志》记载,这里常常有山洪暴发,城常被冲掉。现在的历史地图已改从杜说。

《书序》有今文、古文两种,因此,《书序》的出现应在孔安国之后,但又为司马迁用。因此可以推定大致在汉武帝时已出现,但不是今本的《书序》。现在的《书序》已有所增减,有些可能是作伪孔传时修改的。

《今文尚书》确有序,《熹平石经》就有序。《熹平石经》是据欧阳来的。解放前出的《石经》有七行序,见于马衡的《汉石经集成》第二百二十四条,共二十二字,其中包括《舜典》《汤誓》《西伯戡黎》《洪范》《召诰》《君奭》《吕刑》等。前二行是《秦誓》残文,末一行是校勘,只有“同异”二字。解放后,发现了序的下半段,序共六行,包括《禹贡》《高宗肜目》《牧誓》《康诰》《酒诰》《梓材》等,见于《考古学报》1981年第2期许景元写的《新出熹平石经‹尚书›残石考略》。从残石看,《今文尚书》共有二十九篇,有《太誓》,没有《康王之诰》,《康王之诰》是从《顾命》中分出来的。后面单独有序,最后有校记,是据大、小夏侯读校的,因此断定为欧阳派的《尚书》。

由此可见,《今文尚书》是有序的,陈寿祺之说为是,康有为之驳辞全非。

《古文尚书》也有序,证据只有一条,那就是束皙对关于《盘庚》篇的《书序》的比较,但仅这一条就已足证。一百篇的《书序》应出于这两个序之后,是后人合今、古文而编的,但是它是有根据的,可以用作史料。

《书序》推崇成王。有一篇《成王政》,讲成王东征,这是正确的。“政”,《经典释文》说,马融的本子作“征”。《史记·周本纪》虽无《成王政》名,但也讲到成王东征的事。据《尚书大传》对《成王政》的解释,“践奄”的“践”是“籍之也,籍之杀其身,执其家,豬其宫。”段玉裁认为失传的《成王政》中一定有这个意思。“践”的这个解释我认为是对的,“杀其身,执其家”,就是说把有些杀掉,把他们的家属捉起来作为奴隶。“践”字清代人有种种解释,有人释“翦”,有人认为通“残”,“践”作为“残”可以在甲骨文中找到例证,《林泰辅二·五一·四》:“贞勿乎践方”,“践”解释为打击、消灭的意思,说明《尚书大传》这个说法是有来源的。《伪孔传》也讲到,成王即位后,淮夷有反,成王亲征灭奄,这也是据《书序》来得。

周公东征,果然取得很大胜利,但看来并没有灭奄,因此东夷又反叛,成王便亲自出征。《史记》记载:“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这里当然是指成王。《史记》又讲:“成王自奄归,归自宗周,作《多方》。”《书序》在《成王政》后解释道:“成王既践奄,迁其君于薄姑,作《将薄姑》。”“成王归自奄,在宗周,告庶邦,作《多方》。”现在的《尚书·多方》可以证实这些解释:“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关于成王的这一事迹,主要依据《书序》。

分封鲁国、齐国应该在成王东征之后而不是周公东征胜利之后,成王建立巩固西周王朝的功绩是不可抹杀的。这一点西周金文可以作证。

方鼎讲到周公伐东尸(夷)、丰白(伯)伐尃古(薄姑)“咸(伤)”。刼尊和刼卣讲到“王征”。禽簋:“王伐,周公谋,禽祝。”王即成王,“”,郭沫若释“楚”,陈梦家释“盖”。我认为应该是盖,盖即奄,“商奄”,《墨子》作“商盖”。因此,《书序》关于成王亲自东征灭奄的说法是正确的。禽簋说“周公谋”,这与《史记》的“召公为保,周公为师,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的记载正合。

《书序》中有许多周的史料。如:“周公既没,命君陈分正东郊成周,作《君陈》”。“分正东郊”,成周就是对成周分别加以管理,“君陈”,据《毛诗正义》、据郑玄的《毛诗谱》及《礼记·坊记》郑注,是周公的次子。我认为这在西周历史上是一件重要的事,因为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到周公是管理成周的,周公的儿子君陈继之。成周是要地,因为许多殷民迁在成周,必须加强管理。

青铜器令彝中周公之子明保:“王令周公子明保尹三事四方,明公朝至于成周,(出)令舍三事令。”明公即明保,又曰:“明公用牲生于京宫、康公,咸既用牲于王,明公归自王。”“用牲于王”的“王”及“归自王”的“王”都是王城,“京宫”“康宫”都是宗庙。这里既有成周又有王城,关于王城的记载不见于西周文献,只见于此器。这个王城的问题我以后再谈。现在看来关于“明保”的解释:

郭老认为明保是伯禽,保是名,明是伯禽原来的封地,伯禽先分封在明,后来才分封在鲁,并且伯禽有兼职,既分封在鲁地,又在王朝当卿士。我认为西周确有诸侯兼职的,但此事似无其他证据。

陈梦家认为明公即君陈,理由是:一、据郑玄注及郑玄的《毛诗谱》,周公分封于鲁,由他的大儿子做鲁国国君,周公又有次子,有采地,也担任王官,因此应是君陈。二、明保在成周尹三事四方,与《书序》的“君陈分正东郊成周”同。尹,正也。把三事四方分开管理就是分正。

为什么叫君陈呢?崔述《丰镐考信录》认为周公之子不可能叫君陈,君者,国君也。《君奭》是召公、周公的谈话。因此地位相等,故可称君,但《君陈》是成王的命书,怎么能称臣下为君呢?因此怀疑它是伪作。

崔述的说法不正确。君之称呼在春秋以后才专称国君,在周作为卿大夫的尊称是可以的,因为西周有的官叫“甲”,有些官叫“君”,如“里君”等,可见不一定是国君。而且明公有的地方称“明公尹”,“君”是“尹”演化的,因此称君陈是可能的。

周公长子叫伯禽,禽与擒同,是打猎以及战争胜利的意思,次子叫陈,是战争的阵势,也是打猎的阵势,因此,从这种联系看,君陈是周公的次子是可能的。

明应是原来的封地,故叫“明公”,等周公分封在周叫“周公”,召公分封在召,叫“召公”。“明保”,保是官名。“大保”,召公做大保。周公作大师,周公的儿子也可以做这类官。总之,陈梦家的观点合理,《书序》解释《君陈》篇也是有根据的。

《书序》又有“康王命作册毕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分居里”就是“分正”,意同。“成周郊”就是东郊成周,康王时,命毕公管理。铜器簋:“王若曰:,命汝司成周里人众诸侯,大亚”(大亚也是官职,它作为官职在甲骨文中就有)。这个簋据郭老的《大系》定在周厉王时代,的职责与君陈、毕公应该是一样的,这说明西周王朝把管理成周看作一件重要的大事。

王成与成周

王成与成周究竟是一个城还是两个城?清代学者认为是两个城,东郊成周是根据王城而言,王城以东有成周,故曰东郊成周,而且引郑玄注,成周在近郊五十里地,现在的王城公园距成周确实是四、五十里地。但我认为这个解释不对,《书序》解释《召诰》《洛诰》为:“成王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召公既相宅,周公往成周,使来告卜,作《洛诰》。”可见洛邑即成周。还有一条,《书序》解释《多士》:“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这里主要是指成周,成周应该是东都的总称,犹如丰镐称宗周。令彝中明公朝至于成周,后来又“用牲于王”,即在王城里祭祀,那么,成周与王城在差不多的地方。

但《汉书·地理志》说,汉代的河南是王朝,汉代的洛阳是成周,“成周”就是周公迁殷民的地方,两地相去五十里。受《汉书·地理志》的影响,郑玄在《洛诰》“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雒食,我又卜瀍水东,惟称雒食”(“食”通“事”,“事”,治也)的注解中认为前者是王城,后者是成周。但是宋代已有人对此怀疑。王应麟在《通鉴地理通释》中引吕氏(不知何人)之说:洛阳有两个城,而成周是总称,但两城相距不远。这个问题近年来有争论,看来由两城合成成周的说法是对的,王城是东都中居住的城。下面来看看《左传》中的记载:

《左传·僖公十一年》,周襄王时,有许多戎,“同伐京师,入王城”。京师是成周。

《左传·僖公二十五年》,晋文公打败狄,接周襄王回,“王入于王城”。而《国语·晋语四》记载同一事情却是:“王入于成周”。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周内乱,王子朝夺王位,后来周王也是依靠晋国的军队送回,书中写道:“王入于成周”。同时又讲“王入于庄宫”,而庄宫就在王城内。《左传·昭公二十年》可以为证。

再看金文材料,何鼎中讲:“惟王初迁宅于成周”,后面成王引武王的话道:“余宅此中国”,可见,成周应是东都所在地,而非《汉书·地理志》所说的王城是周王之居地,成周是殷人之居地。

现在看来,王城、成周在虚线所示的区域,但是现在出版的地图还是老的,因为没有确切的根据,而且考古工作者坚持认为两城相去五十里。

陈梦家也认为有两个城,王城是王宫所在地,成周是宗庙所在地,证据是《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讲,成周有襄宫,是襄王之庙。《左传·昭公二十二年》讲,庄宫在王城,而庄宫是王宫(见于《西周铜器断代》,《考古学报》第十册)。

我认为,宗庙与王宫应在差不多的地方,不应该是两个城。因为周人对宗庙的祭祀是很重视的,不可能把宗庙放得很远。令彝中说用牲于京宫、康宫,后又说用牲于王,说明王城内也有宗庙。

陈梦家又举敔簋为证说,成周有大庙,但有此问题他解释不通。免簋:“王才(在)周,昧爽,王格大庙。”吴方彝:“王在周成大室,旦,王各庙。”周,陈梦家解释为王城,昧爽是天蒙蒙亮,旦是清早。王一清早就赶到宗庙去祭祀。金文中在“旦”这个时候到宗庙祭祀的很多,而要解释王一清早走五十里地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王城是个小城,成周是个大城,大城套着小城的一部分,或在旁边,距离很近。

古代城市构造多有这种情况,如临淄,宫城在西南。赵国的邯郸是大城旁边有三个小城,小城是宫殿,大城中居工商业者。郑、韩古城的王宫在西北。总之,王室都在西面,这个制度可能与礼制有关,以西为正。东汉以后,这个制度开始变化,小城移入大城中,一直延续到明清,这种变化与陵寝制度的变化一致。

大城称廓,小城称城,东郊成周指大城。成周郊也是指大城。搞清这个问题是很有必要的,目前还有许多人持旧说。

错误源于《公羊传》。《昭公二十二年》及《昭公二十六年》分别解释王城,成周道:“王城者何?西周也。”“成周者何?东周也。”为什么会作出这种解释呢?原因是战国时代有两个周:东周和西周。《公羊传》以战国时代两个分裂的小国的国都来解释,《汉书·地理志》就是据此而来的。这个解释不正确。

东周确有洛阳,苏秦是东周洛阳人,据说就是现在的太平庄。但东周的国都其实不在洛阳,而在巩,即现在的巩县。在一个山上,因为东周是从西周中分裂出来的,分裂时经过战争,所以造得很险要。洛阳是否做过东周的都城有待考证。可能洛阳商业很发达(这有记载),因此兴起了一个洛阳城。但与成周有相当距离,并不是一个地方,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

丰与镐

《书序》:“成周在丰,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诰》。”“成王归自奄,在宗周,诰庶邦,作《多方》。”“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可见宗周是西都的总名,丰是文王的都城,镐是武王所造的都城,宗周有大庙,犹如成周有大庙。周簋、大克鼎都有“各大庙”的记录。

丰在丰水西岸,镐在丰水东岸,在那里搞了很长时间的发掘工作,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发掘到遗址。只是在两次(1957年、1972年)在丰河西岸的张家坡发现有车马坑,应是墓葬区。丰究竟在何处,现在还很难断定,总之是在丰水西岸,可能离这个墓葬区不远。至于镐在什么地方,据现在的调查,在斗门镇有个庙,叫石父庙,距斗门镇东五里有个石婆庙。据记载,汉武帝过昆明池,没掉镐。在池上造牵牛,织女两石像,两个庙就是由此而来的(见《长安志》),因此,镐可能就在斗门镇附近。据记载,丰、镐相去25里,但看来不至于如此远。

金文中“京”是何地有争论,郭老说是丰,陈梦家说是镐,可能是郭说正确,因为音相通。据金文看,京中有辟雍,有大池,举行射礼,看来解释为丰比较合适。成王只要是在丰,丰在西,镐在东,也符合上述所讲到的制度。

总之,《书序》有史料价值,有许多西周的历史问题可以从中得到资料,而别的典籍中看不到,又有许多分封的诸侯,也仅见于《书序》。如:“巢伯来朝,芮伯作《旅巢命》。”旅,嘉的意思。巢伯不见于它书,应是南方的一个诸侯,在穆王时期的班簋中有“王令毛伯……作四方亟,秉緐,蜀,巢命。”正相合。

《书序》中还讲到了一些大臣,如“成王既伐东夷,肃慎来贺,王俾荣伯作《贿肃慎之命》。”“荣伯”在金文中作“伯”,金文中多见,荣这一支在西周是很重要的。《国语》讲到周文王的大臣有“周、邵、毕、荣”,也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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