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7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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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古文尚书》的出现及辨伪

《伪古文尚书》的出现及辨伪这个问题不想讲得很多,因为已经是定案,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但还是有必要讲一下,因为个别等著作还有用《伪古文尚书》的。在《十批判书·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中,郭沫若称他们为阎若璩的程度还没有到。《伪古文尚书》在清代争论得很激烈,在经学领域和思想史领域中都是件大事,是影响清朝一代学术进展的大事。《伪古文尚书》的出现《伪古文尚书》是在东晋时...

《伪古文尚书》的出现及辨伪

这个问题不想讲得很多,因为已经是定案,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但还是有必要讲一下,因为个别等著作还有用《伪古文尚书》的。在《十批判书·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中,郭沫若称他们为阎若璩的程度还没有到。《伪古文尚书》在清代争论得很激烈,在经学领域和思想史领域中都是件大事,是影响清朝一代学术进展的大事。

《伪古文尚书》的出现

《伪古文尚书》是在东晋时出现的,因为孔安国的真《古文尚书》中许多篇不合儒家思想,东汉时已无人敢注,连马融、郑玄也不作注,魏晋时期,特别是经过永嘉之乱,完全散失,于是《伪古文尚书》乘机起而代之。

东晋初年晋元帝时,梅赜(不见于正史。据《世说新语》,号仲真,汝南西平人,官至豫章内史)献书,只缺《舜典》,故分《尧典》后半部分为《舜典》。但当时朝中有很多议论,故没有颁布为正式经书。后传至北方,在北方很流行,遂成为经书。最初是用隶古定写的,“隶古定”就是将古文用隶书定下来。因此怪字很多,如,(战)、(禹)、(戳)。这种本子现在还有流传,如日本流传的唐写本,藏在巴黎的敦煌唐写本,罗振玉、顾颉刚也有部分影印本。这些怪字在五代的郭忠恕编的《汗简》中还有。宋代的晁公武在四川成都将它刻于石上,宋代薛季宣的《书古文训》(保存在《通志堂经解》中)也收了许多怪字。东晋的范宁曾释成楷书,唐玄宗天宝年间,卫包把它全部写改成楷书。据说卫包这个人文字学功底很差,因此改错了许多。开成年间刻成石经,就是现在的唐石经,现在西安碑林。

《伪古文尚书》有《伪孔传》,对这个传,我们应该一分为二,因为它是吸取了前人的成果的。许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被作者吸收在这个传中,甚至把《今文尚书》也收入其中,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平。由于它对《今文尚书》、《古文尚书》都句句作解释,而且句句皆通,故很容易被人接受,因为,唐代立为经书,孔颖达《五经正义》就用《伪孔》本。从此《伪孔传》犹被当作真《古文尚书》了,而真正的孔安国的十六篇《尚书》反被认为是张霸伪造。以假为真,以真为假,造成了大混乱,直至宋以后才逐渐廓清。

据记载《伪古文尚书》的渊源是:

郑冲——苏愉——梁柳——藏曹——梅赜

郑冲《晋书》有传,是魏晋之间的人,死于晋武帝时。苏愉见于《魏书·苏则传》,与郑冲同时,是苏则的儿子。梁柳见于《晋书·皇甫谧传》,是皇甫礼的亲戚,阳城的太守。藏曹是阳城人,故梁柳传给藏曹。阳城属济阳郡。梅赜是济阳郡太守的儿子,故又传给梅赜。

这个是否正确还很难说,而且,真不能上溯。

《伪古文尚书》收伏生的《今文尚书》二十八篇,从《尧典》中分出《舜典》,从《皋陶谟》中分出《益稷》,从《顾命》中分出《康王之诰》。《盘庚》分为三篇,共为三十三篇,又从《书序》中选出十九篇,编造十九篇假《尚书》,其中《太甲》《说命》《康誓》各析为三,多出了六篇,故比《今文尚书》多出二十五篇。所以,33+25=58篇,现在的《伪古文尚书》就是这样构成的。

但是,它又有伪中之伪,因为《尧典》一切两段,下部作《舜典》,于是,《舜典》就没有开头,不称文章。南朝齐明帝时的姚方兴声称在大航头买到《古文尚书》,篇首多十二字:“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见《经典释文》)。其实它来源于伪古文《尚书》的《大禹谟》的“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根据《史记》记载,舜名重华,禹名文命。姚方兴仿之而造,但这里不是名字。华,解释为文德,称赞舜的文德重合于尧。但下十二字还接不通,于是又有人造了十六个字:“睿哲文明,温恭允塞,玄德升闻,乃命以位。”都是称赞舜的文德的。这十六个字不知是何人造的,许多人考证是隋代的刘炫,因为这是刘炫送上去的,据说他伪造过《古文孝经》。现在的《十三经注疏》的《舜典》上的28字就是姚方兴和刘炫两人合造的。

《伪古文尚书》的辨伪经过及主要论点

《伪古文尚书》出现后,实际上很多人提出了问题,但不敢纠正。甚至还为之辩护。如孔颖达的《正义》,提出了《武成》篇有问题:一、体例有异。一般的《尚书》中叙事少,议论多,而《武成》却是叙事多,议论少。二、头尾都很突然。他解释为出孔壁时有的脱漏。南宋也有许多人提出怀疑,但又有许多人加以弥补、调停,如林之奇的《尚书全解》,提出了今、古文《尚书》显然不同,今文难,古文易,但他解释说,今文难是因为伏生是齐国人,齐国话难懂。

朱熹指出,《伪孔传》是魏晋时代的人写的。可能是伪造《孔丛子》的人写的,不像汉人的文章。汉人弄不清楚的地方不解释,因而不是像伪孔传那样句句解释的。而且没有一个错字,这似乎也不可能。朱熹对传怀疑,但对经还是不怀疑的,他说书有两个体例。一是像伏生那样当面传授的,比较难懂;一是经过修饰的,故文章通顺。可以说,朱熹只是怀疑了一半。吴棫怀疑得较彻底,认为从文章的体例讲,与今文完全出于两人之手,因此都是假的。

明代的梅鷟在《尚书考异》中提出了一些较有分量的论证:一、《汉书》中没有孔安国传授的记载,与《伪古文尚书》传授的记载连不起来。二十五篇古文应不是孔安国的本子;二、《汉书》《史记》中没有讲到孔安国曾经做过注解和传,只有《伪古文尚书》中讲到,而且,据《汉书》记载,孔安国的学生都尉朝、庸生也没有讲孔安国有传,有注解;三、《伪古文尚书》与真《古文尚书》篇目不合,《伪古文尚书》二十五篇,真《古文尚书》十六篇。而且《墨子》引的《尧典》现在在《舜典》,这是作伪古文的人从《尧典》中分出来的,可见是伪造;四、孔安国的子孙和他的弟子也有传授,但这些人中无人提到过二十五篇的内容,可有的汉朝人引《尚书》都没有引到二十五篇的内容,可见它是据某些书伪造的。《尚书考异》首先提出了有分量的证据。

清初的阎若璩在前人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怀疑:(一)汉人的传往往与经分开,《公羊传》《穀梁传》《左传》在汉代分开,《毛诗》与传也分开,后才合并。而《伪古文尚书》的传很明显是根据经文写的,连在一起,可见体例上有问题;(二)地理沿革上的问题,《禹贡》的《伪孔传》说:“瀍水出河南北山”。但据《汉书·地理志》的河南郡榖城县下注,瀍水出于榖城,并讲,晋代时并入河南。可见《伪孔传》是魏晋人的作品。他还举了一些其他的地理上的问题。(三)篇目不合,伪古文与真古文相同的只有九篇。另外,真《古文尚书》从孔安国传到郑玄作注。《今文尚书》从伏生传到东汉的石经,都有源流,而伪古文则不今不古,故值得怀疑;(四)有些地方由于传本不小心而弄错了。如《大禹谟》:“皋陶迈种德,德乃降。”这是根据《左传》来的,庄公八年,齐攻陈,鲁国有一个大夫请鲁庄公伐齐,鲁庄公说,德不够,并引《夏书》:“‘皋陶迈种德’,德乃降,姑务修德,以待时乎。”根据杜预的注解,“迈种德”是《夏书》的话,但“德乃降”是鲁庄公的话,作伪古文在把后面的话也引进了《尚书》。又如《尧典》:“舜纳于百揆,百揆时叙”,“百揆”,《史记》作“百官”,但《伪古文尚书·周官》把“百揆”、“四岳”连起来用,把“百揆”当宰相,“四岳”当大臣,可见是误解了《尧典》。还有把一个地名弄成两个地名的,如《牧誓》:“至于商郊牧野”,牧野就是商郊,但伪古文的《武成》却写道:“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纣)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五)纪年的体例不合,朱熹曾讲过,古文的体例是不记春夏秋冬的,《周书》中都如此,甚至后出的《泰誓》也无春夏秋冬,西周金文中也没有四季纪时。《史记》引《泰誓》:“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于孟津。”但伪古文的《泰誓》作“协三年,春,大会于孟津。”(六)抄袭古书的地方很明显。如《大禹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其中。”这几句话被宋理学家视为“传心秘诀”,但这是根据《荀子·解蔽》引的道经“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好义本众矣,舜独传一也。故目古及今,未尝有两面而能精者也。”拼凑而成的,“允执其中”则来自《论语》中赞颂尧的话。

阎若璩把《伪古文尚书》的来源都搞清楚了,因此,他是下了很多功夫的,他的《尚书古文疏证》在考据学上是很有地位的,从此《伪古文尚书》一案大致就定了下来。阎若璩的《疏证》并不是一下子写成的,当时,关于《伪古文尚书》有一场大辩论,《疏证》是在辩论前和辩论中写成的。这场大辩论对学术发展很有推进作用,经过这场辩论,阎若璩的《疏证》写得更好。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学术的发展应该通过辩论,真理愈辩愈明。

辩论的兴起是有时代背景的。清初学者认为明人空谈理学,写八股文,不重视学术,于是风气转变。在这个转变中,《疏证》及有关于此的辩论是一件大事,因为他推测的对象是经书中的一部分。顾炎武提出讲理学应该以经学为据。阎若璩认为,不但要以经学为据,还要以历史事实为根据。因此,他开始讲考证之学。顾炎武《日知录》提出,考证的目的是为使空虚的研究方法变成踏实的研究方法,他认为搞学术的目的是“拔乱世,兴太平”,为时代服务。他还认为,搞八股之学等于秦的焚书,甚至等于坑儒。

阎若璩是太原人,后居江苏淮安,还著过《四书释地》《潜邱札记》。他与顾炎武有所接触,与《日知录》有讨论。从学问上看,阎若璩不及顾炎武广博、深入,但他的《疏证》影响很大,引起一场辩论,这场辩论有好多人参加。

当时怀疑《伪古文尚书》的著名人物还有姚际恒。他著过《九经通论》一百七十卷,辨伪的有二十八卷,其中有《古文尚书通论》十卷,但惜之不传。阎的《疏证》中引了一部分。传下的只有《诗经通论》,解放后出版过。他的《九经通论》收在杭世骏的《续礼记集说》,共收辑有四十万字。顾颉刚曾得到过五册《春秋通论》的残本。1935年,又从杭州崔家看到《仪礼通论》,抄了一个本子。后被北大教授马裕藻借去。“七·七事变”,顾颉刚从北京逃出,未及要回,经抗战马裕藻死,书遗失,再到崔家去问,也说经战争后就散失了。

姚际恒的书对阎若璩很有影响,他们之间有来往,是一派的。另一派的著名人物李塨、毛奇龄认为《古文尚书》是真的。毛奇龄是肖山人,明末清初参加过抗清斗争,后一度出家。以后又进清翰林院,撰《明史》。他书写得很多,最著名的是《古文尚书冤词》。

《冤词》与《疏证》是同时著的,也都是陆续著成的。《疏证》最初只写了四卷,后来增加到八卷,每卷十六条考证,共一百二十八条考证,但现在只有九十多条,有的仅有目录,有的连目录也没有。原因何在?

毛奇龄出家后,到过淮安,见了阎若璩,逐渐变成了考据家。毛奇龄与姚际恒熟悉,与李塨也认识。康熙三十二年,即1693年,阎若璩到杭州,毛将姚介绍给阎。过了四年,李塨到杭州,又见过姚际恒,还与钱晓城见面,钱晓城也是怀疑《伪古文尚书》的,于是发生辩论,毛奇龄参加反对阎若璩一派,写成《冤词》。

但将《冤词》与《疏证》作比较,却看不出辩论的情况。他们都避免点名,《冤词》中只有“甲曰”“乙曰”“或曰”。有人考证,“甲”指钱晓成,“或”指阎若璩,因为“或曰”的有些条目与《疏证》相合。有人推论,《疏证》有缺就是因为阎若璩通过辩论,认为自己站不住脚而删掉的。《冤词》中有些“或曰”条目,《疏证》中没有,说明就是删掉的。又有些想法有进展,也删掉了。所以,两书中看不出针锋相对的辩论。不过,可以看出,通过辩论,学术有了进展,最后认为《疏证》是定了案。可见,《疏证》不是一个人的意见,他把姚际恒的意见也吸收了,有的地方说明是姚际恒的。可惜只传下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而这本书的质量并不高。把《尉缭子》、《六韬》等都视为伪书。顺便提一下,最近《光明日报》报道发现《文子》,这本书在以前也是被当作伪书的。

这场辩论还有一段余波:惠栋等《伪古文尚书考》,进一步找出作伪的根据,并作了排列。程廷祚《晚书订疑》(原书定名为《古文尚书冤冤词》,后觉不妥,改成现名),驳《冤词》。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驳《疏证》,直到光绪年间还有人写翻案文章。这其实是浪费笔墨,但也说明顽固势力很强。

关于《伪古文尚书》的作者问题,我不想多谈,只介绍一个说法:梅《尚书考异》认为皇甫谧;丁晏的《尚书余论》认为是王肃。但章太炎的学生吴承仕写的《尚书孔氏传异同考》中提出不是王肃,但也没有说作者是谁;又有人认为是晋代的孔安国冒充汉代的孔安国所作,这种说法也没有什么根据,晋代确有个孔安国,但没有发现与此事有关,而且《伪孔传》说明是汉代的孔安国作的。

总之,关于这个题目目前还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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