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灭郑考——战国兴亡丛考之一

韩灭郑考——战国兴亡丛考之一

韩在七国之中，实力本来不够强大，他之所以能把郑国灭掉，原因是很多的。在战国初期，韩国和郑国几次的交锋，虽然韩常胜利，得到些土地，可是郑国也曾打胜仗，韩的力量似乎还不能把郑一举灭掉的。据《史记》，在郑君乙即位以前，韩、郑间主要的战争有四次：

（一）西元前四二三年

《郑世家》说：“幽公元年，韩武子伐郑，杀幽公。郑人立幽公弟骀，是为公。”《韩世家》也说：“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

（二）西元前四〇八年

《郑世家》说：“公十五年，韩景侯伐郑，取雍丘。郑城京。”（《韩世家》《六国表》同）

（三）西元前四〇七年

《郑世家》说：“公十六年，郑伐韩，则败兵于负黍。”（《韩世家》《六国表》同）

（四）西元前四〇〇年

《韩世家》说：“景侯九年，郑围我阳翟。”（《郑世家》《六国表》同）

在这四仗中，前二仗是韩胜的，并曾得些领土，可是后二仗郑就占着上峰。《吕氏春秋·任数》篇高诱注说：“韩武子，都宜阳；生景侯处，徙阳翟。”朱右曾《竹书纪年存真》说：“韩之去平阳徙阳翟，又徙新郑，志在包汝颍以抑楚魏。”这时阳翟是韩的国都，竟被郑围，足见郑的国力还不弱，不是韩可以一举灭掉的了。

事实上郑在战国初期不但受韩的侵逼，还大受楚、魏二大国的侵蚀。《六国表》载：“楚悼王二年（西元前三九九年），归榆关于郑。三年，败郑师，围郑。”《魏世家》说：“魏文侯三十二年（当作魏武侯三年，西元前三九三年），伐郑。”郑的领土被楚、魏侵蚀的当然不在少数。《楚世家》说：“楚悼王十一年（西元前三九一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楚厚赂秦，与之平。”这时楚师能一直到大梁、榆关一带，其间必曾陆续侵得许多郑地，只是《史记》的记载缺略，没有把它详细叙明罢了。郑国在楚、魏二大国交侵之下，领土自然日被削割，国力也就日渐衰弱。

郑国的所以日渐衰弱，除了那些外患之外，主要还是由于内乱。郑国自从“子阳之难”以后，国力就一蹶不振。《六国表》说：“郑公二十五年（西元前三九八年），郑杀其相子阳”（《郑世家》作“郑君杀其相子阳”）。关于这事，《吕氏春秋》上有三处说到！

郑子阳之难，猘狗溃之，……众因之以杀子阳。（《首时》篇）

子阳极也好严，有过而折弓者，恐必死，遂应猘狗而弑子阳。（《适威》篇）

子列子穷，……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观世》篇）

《吕氏春秋·首时》篇高注说：“子阳，郑相，或曰郑君。好行严猛，人家有猘狗者诛之，人畏诛，国人皆逐猘狗也。”《适威》篇高注又说：“因国人有逐狡狗之扰而杀子阳。”颇疑子阳不但是郑相，还是个别封之君，所以《吕氏春秋·守时》篇就口口声声称他为君。《韩非子·说疑》篇又把“周威公身杀，国分为二”和“郑子阳自杀，国分为三”相提并论，子阳在郑国地位的重要，也就可见一般。《韩非子·说疑》说：“郑王孙申……思小利而忘法义，……郑子阳身杀，国分为三。”王孙申当是“子阳之党”（王先慎《集解》：“郑无王孙，王当为公之误”），或许因为子阳原是个封君，子阳虽被杀，其党之势力也还强固，便就割据地盘和郑君相抗了。因此就不免“国分为三”，如同周威公死后，公子割据东部叛立而分裂为东西周一样。所以此后三年“子阳之党”终于“共弑公”。

《郑世家》说：“公二十七年，子阳之党共弑公，而立幽公弟乙为君”（《六国表》同）。这一次的大乱，前后有三年之久，郑的元气便大伤了。《墨子·鲁问》篇载晋阳文君说：“郑人三世杀其父，天加诛焉，使三年不全。我将助天诛也。”苏时学《墨子刊误》说：“父当为君”，前后郑君的被杀有哀公、公，至于幽公是被韩所弑，不是郑人所弑，或许鲁阳文君的话，连子阳也算在里面而没有交代清楚。这次大乱前后有三年，所以鲁阳文君要说：“三年不全”了。

郑国经此大乱，元气大伤，就变得不是韩的敌手了。《郑世家》说：“郑君乙立二年（西元前三九四年），郑负黍反，归韩”（《六国表》同）。《韩世家》又说：“文侯二年（西元前三八五年），伐郑，取阳城。伐宋，到彭城，执宋君”（《六国表》同，《郑世家》云：“君乙十一年，韩伐郑，取阳城”）。这时韩不但得郑地，且能越郑而灭宋了。《韩世家》说：“哀侯二年，灭郑，因徙都郑。”《索隐》引《竹书纪年》说：“魏武侯二十一年，韩灭郑，哀侯入于郑。”魏武侯二十一年也即韩哀侯二年（说详拙作《梁惠王的年世》及《再论梁惠王的年世》）。这次韩的所以能灭郑，据《韩非子·饰邪》篇说：“郑恃魏而不听韩，魏攻荆而韩灭郑。”《西周策》载宫他又说：“郑恃魏而轻韩，魏攻蔡而郑亡”。“蔡”疑“荆”字之误。《魏策四》又说：“郑恃魏以轻韩，伐榆关而韩氏亡郑。”这时的郑，韩已能把它灭掉，它却依附着魏国来求生存，这年魏伐楚，在榆关大战，一时无暇顾郑，郑就被韩乘机灭了。

（原刊上海《东南日报·文史周刊》1948年1月21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