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东园玩菊》原文、注释、赏析

白居易

东园玩菊

少年昨已去，芳岁今又阑①。

如何寂寞意，复此荒凉园。

园中独立久，日淡风露寒②。

秋蔬尽芜没③，好树亦凋残。

唯有数丛菊，新开篱落间。

携觞聊就酌④，为尔一留连。

忆我少小日，易为兴所牵。

见酒无时节，未饮已欣然⑤。

近从年长来，渐觉取乐难。

常恐更衰老，强饮亦无欢。

顾谓尔菊花，后时何独鲜。

诚知不为我，借尔暂开颜。

【作者简介】

白居易（772—846），唐代诗人，字乐天，晚号香山居士，原籍太原，祖上迁居下邽（今陕西渭南），出生于河南新郑。白居易少时避乱江南，贞元十六年（800）进士，任翰林学士、左拾遗、东宫赞善大夫等，后贬江州司马，历任忠州、杭州、苏州刺史，以刑部尚书致仕。白居易是我国文学史上的伟大诗人之一，其诗着重表现现实主义的内容，形象鲜明，韵律谐和、平易通俗，早年与诗人元稹交厚，世称“元白”，有《白氏长庆集》。

【注】

①芳岁：花开的时节。阑：稀落、凋残之意。

②日淡：太阳的热量已经越来越淡薄了。

③芜没：消失、过时之意。

④觞：古代酒器。

⑤欣然：非常愉快地。

【评释】

此诗作于元和八年（813），白居易正在下邽，是年四十二岁。

这首诗借秋日东园赏菊，抒发了作者对身世人生的感叹。在万物凋残的秋天，菊花独自开放，煞是引人注目。其时正闲无聊赖的诗人，也被菊花吸引住了。正是因为菊花偶然引起的兴致，让诗人回想起自己青春年少时不知忧虑的烂漫岁月。“近从年长来，渐觉取乐难”，是对比今况时所发的感慨。最后，诗人借盛开的菊花来勉强为自己内心的忧愁作宽慰和消解。

此诗虽然篇幅较长，但字句浅显易懂，主旨也比较容易理解。白居易虽然以富于现实主义精神的新乐府诗歌知名，但实际上这类留恋光景、写人生感慨的诗歌数量更为可观，展示了其丰富复杂的思想感情。

和钱员外早冬玩禁中新菊

禁署寒气迟①，孟冬菊初坼②。

新黄间繁绿，烂若金照碧③。

仙郎小隐日④，心似陶彭泽⑤。

秋怜潭上看，日惯篱边摘。

今来此地赏，野意潜自适。

金马门内花⑥，玉山峰下客⑦。

寒芳引清句，吟玩烟景夕。

赐酒色偏宜，握兰香不敌。

凄凄百卉死，岁晚冰霜积。

唯有此花开，殷勤助君惜。

【注】

①禁署：宫中近侍官署。这里指白居易做翰林学士时的官署。

②孟冬：冬季的第一个月，即农历十月。坼（chè）：裂开，开放。

③烂若：盛开、光明之貌。

④小隐：隐居。这里是保持隐居心态之意。

⑤陶彭泽：指陶渊明。他曾做过八十天的彭泽令，后因“不能为五斗米而折腰向乡里小儿”，于是就挂冠辞官而去，过起了隐居田园的生活。

⑥金马门：汉代宫门名，是学士待诏之处。这里指诗人当时所处的官署。

⑦玉山：古代传说中的仙山。

【评释】

此诗大概也是白居易元和四年（809）被召回长安任翰林学士前后的一个秋天里所作，钱员外应是其同事、好友。菊花是隐逸的象征，在宫廷禁地官署中赏菊花，官场气氛与隐逸主题本身就存在一定的矛盾。

诗的前四句意思是，官署中比起外面，寒冷的气候来得要稍晚一些，以至于冬天过了一半菊花才刚刚展露出花瓣。而新开的菊花颜色娇黄，与碧绿的叶片相映衬，宛若金碧辉煌一般，非常夺目耀眼。这是从外形夸赞菊花。下面六句是说，钱员外想与陶渊明一样归隐，但事实上他却是在官署里面值班，所以只能称作“小隐”，但身在此而心却是在陶渊明那里的。陶渊明爱菊，他是在水塘边上和东篱之下，伴随着秋风落日观赏的。而今，钱员外却只能在此地观赏，似乎有些不协调，不过内心却潜藏了“野意”，即对隐逸生活的向往。接下来两句就是沿着这层意思说的。官署里面开放的菊花，正是仙人山上下来的客人。这样的比喻，将禁署官员的外在之形、之处境，与内心的情趣追求之间所存在的间隔、矛盾巧妙地抹平了。以下写钱员外对着菊花吟诗。菊花适宜于酿制菊花酒，此时的香气又是兰花无法相比的。因为此时百花都已凋零，被霜雪覆盖，只有菊花开放，所以要格外珍惜啊。

白居易此时还比较年轻，思想中积极的成分还比较多，没有过渡到后来那种典型的儒释互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人格模式；但也可以看出，这种将外形与内心矛盾加以浑融调和的思想结构，此时已经具备了雏形。

禁中九日对菊花酒忆元九①

赐酒盈杯谁共持，宫花满把独相思②。

相思只傍花边立，尽日吟君咏菊诗。

【注】

①禁中：皇宫中的禁地。元九：元稹，字微之，是诗人的好友，排行第九。

②宫花：这里指禁苑中的菊花。

【评释】

白居易和元稹是一生的好友。元和四年（809），诗人在长安担任左拾遗、翰林学士的职务。在重阳佳节之日，诗人由于政务方面的原因，不能在家中与亲朋好友欢聚、饮酒、登高，只好在禁苑之中度过。虽然有皇帝赐的美酒，也有菊花可赏，但因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好友知己，所以即使是“宫花满把”，也难以消除诗人对朋友的思念。诗人展开朋友元稹寄送给自己的咏菊花的诗卷，吟诵把玩，来寄托自己的思念之情。

这首诗的标题下有作者本人的自注说，“元九云‘不是花中独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表面上看，这首诗的主旨重心是思念友人，但同时也暗含了一个吟咏、赞美菊花的主题。的确，菊花与好友，都是重阳时节不可缺少的伙伴，也难怪诗人“只傍花边立”来“尽日吟君咏菊诗”了。

重阳席上赋白菊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①。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②。

【注】

①色似霜：形容白色菊花的颜色如同霜雪一样。

②白头翁：白发老者。少年场：少年们活动的场合。

【评释】

此诗作于大和四年（830），白居易此时在洛阳任太子宾客。诗人在重阳佳节赏菊，由黄色菊花中孤单的一丛白菊，联想到自身年岁已长，犹然与少年一般饮酒赏花，歌舞饮宴。这种比喻比较巧妙，把菊花的白色与老者的白发联系到了一起。品味诗中之意，诗人虽有自我调侃、感叹时光易逝之意，但更多的是笑对人生、豁达洒脱的人生观。

酬皇甫郎中对新菊花见忆①

爱菊高人吟逸韵②，悲秋病客感衰怀。

黄花助兴方携酒，红叶添愁正满阶。

居士荤腥今已断③，仙郎杯杓为谁排④。

愧君相忆东篱下，拟废重阳一日斋⑤。

【注】

①皇甫郎中：皇甫曙，作者的友人。郎中：官名。各部中分掌事务的高级官员。

②逸韵：格调高雅的诗篇。

③居士：在家修行的佛教徒。这里指香山居士，即白居易本人。

④杯杓：酒器。

⑤重阳一日斋：重阳节里原本要吃素斋，只因对方的盛情，于是打算破戒饮酒。

【评释】

此诗作于大和八年（834）。诗人把对菊花的吟咏与对友情和人生感怀的抒发结合到一起，显得别有韵致。朋友喜爱菊花，在重阳时节寄来咏菊佳作，而自己却沉浸在悲秋的伤怀中。白居易晚年深为佛教影响，自号香山居士，常诵经吃斋，不食酒肉。而此时却因朋友的深深相忆之情，在重阳节这一天破例饮酒开戒，一方面显示出对友情的珍重，另一方面也表现了白居易洒脱超然、不拘一格的人生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