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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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挚《双调·蟾宫曲·丽华》赏析、解读

双调·蟾宫曲 丽华卢 挚叹南朝六代倾危,结绮临春,今已成灰。惟有台城,挂残阳水绕山围。胭脂井金陵草萋,后庭空玉树花飞。燕舞莺啼,王谢堂前,待得春归。一口胭脂井,埋葬了一个王朝的繁华,也埋葬了一个女人的青春。位于南京鸡鸣寺东北山麓的这口积淀了岁月烟尘的古井,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胭脂井,然而,它所承载的,却是一个充满了哀伤与耻辱的故事。公元589年,在北方大...

双调·蟾宫曲 丽华

卢 挚

叹南朝六代倾危,结绮临春,今已成灰。惟有台城,挂残阳水绕山围。胭脂井金陵草萋,后庭空玉树花飞。燕舞莺啼,王谢堂前,待得春归。

一口胭脂井,埋葬了一个王朝的繁华,也埋葬了一个女人的青春。

位于南京鸡鸣寺东北山麓的这口积淀了岁月烟尘的古井,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名字——胭脂井,然而,它所承载的,却是一个充满了哀伤与耻辱的故事。公元589年,在北方大修战具的隋文帝杨坚将三十万张诏书散发于长江沿岸,同时将一统天下的兵锋直指偏居建康的陈朝。面对势如破竹的隋军,陈后主陈叔宝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王气在此,役何为者耶?”然而,就在这位诗人皇帝凭借着长江之险,终日沉醉于虚无的金陵王气中的时候,隋军的战船已长驱直入,很快就攻下了建康。当这座古城陷落之际,陈后主的选择着实让人啼笑皆非,他没有穿着白衣奉着印玺出城受降,也没有抽刀拔剑自尽了事,而是惊惶失措地带着他的两个宠妃藏进了一口枯井之中。和陈后主一起挤进井中的这两个宠妃,一个是孔贵妃,历史只记了其姓,未记其名,而另一个张贵妃,却将自己的芳名实实在在地嵌在了井口上。她叫张丽华,当她和陈后主、孔贵妃一起被翻遍皇城的隋兵发现,衣乱鬓散地拉出枯井,这位美人的胭脂不慎蹭在了井口上,“胭脂井”,由此得名。

自取其辱的陈后主陈叔宝,当然不值得人同情,据说在被隋兵抓获后,他又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苟活了十五个春秋。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陈朝末代皇帝,当太子时便与幕僚作“长夜之宴”,即位之后,更是纵情声色,没有一丝收敛。颇富才情的陈后主将自己的才气都奢侈地铺张在了每一次宴饮上,却从未想过在诗歌的韵脚中注入治世之思;他让千余名宫女高唱他的得意之作——《玉树后庭花》,却没未想过,正是这样的靡靡之音,断送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唐代名臣魏征曾对陈后主嗤之以鼻,认为他“不知稼穑艰难,复溺淫侈之风。宾礼诸公,惟寄情于文酒,眼近小人,皆委之以衡轴,遂无骨鲠之臣,莫非侵渔之吏。政刑日紊,尸素盈庭,临机不寤,冀以苟生,为天下笑,可不痛乎!”实际上,这个“临机不寤,冀以苟生”的荒唐皇帝早就死了,当他从胭脂井失魂落魄地爬出的时候,他已经和他的陈朝一起,化成了一堆为人唾弃的历史垃圾。

真正令人唏嘘不已的,是那个叫张丽华的美人。“发长七尺,容色瑞丽”(《陈书·张贵妃传》)的张丽华,显然没有陈后主那般好运。早在平灭陈朝之前,奉命讨陈的晋王杨广就对张丽华垂涎三尺,攻克建康前,他曾特意叮嘱部将高颎务必善待张丽华,日后欲纳其为妾,可高颎却愤然道:“武王灭殷,戮妲己。今灭陈国,不宜取丽华。”当他在胭脂井中找到张丽华,随即便将其斩杀在青溪之畔。潺潺流水漫过这位绝代佳人的娇躯,汩汩而出的鲜血和那抹胭脂一起,染红了整片水域。

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就这样凋零在三十岁的花季,而封建道统对她的咒骂却从未停止。和烽火戏诸侯的褒姒、身死马嵬坡的杨玉环一样,张丽华同样不能逃避“红颜祸水”的恶名。编纂《南史》《北史》的李延寿认为“后主嗣业,实败于椒房”,《陈书》则认为张丽华是“妖巫”,说她“工厌魅之术,假鬼道以惑后主。”然而,美丽也是一种错吗?玉骨冰肌的张丽华,之于沉溺声色的陈后主,是艳压群芳的尤物,同时,也是重施粉黛的囚徒。为了她,陈后主一改先祖的节俭之风,大兴土木,修建了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十丈,窗牖墙壁悬槛,皆为檀香木所制,并饰以金玉珠宝,三阁之间,以凌空复道相连,其“瑰丽皆近古未有”;为了她,陈后主诗兴泛滥,不仅破天荒地在宫中增设了女官,还“创造性”地将以江总为首的一班臣子称为“狎客”,在淫声浪语之中,这位诗人皇帝将一行行文字组合成燃烧的诗篇,“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和着这首《玉树后庭花》的旋律,陈朝上下所有的诗歌皆为张丽华一人而作;还是为了她,陈后主上朝理政,竟然将他须臾不可分离的张贵妃抱在膝上,接受百官的朝贺,批览大臣们的奏章……由后宫的微葩嫩蕊,到成为一株盛开在朝堂之上的牡丹,张丽华得到了一个女人所能享受到的所有富贵荣华,而陈后主则在鳞次栉比的宫阙、无处不在的脂粉堆中渐渐散尽了一个王朝最后的气数。究竟是谁之过?柔弱的张丽华不过是一只被深深锁在金丝笼中的云雀,设计鸟笼的人才是没落王朝真正的掘墓人。

由此,还是让我们回复到那个“临于轩槛,飘若神仙”的张丽华吧,在充满了诟病之辞的史书中,我们还是能找出一星儿半点对这个女人的赞誉的。《陈书》载:“(陈叔宝)每引贵妃与宾客游宴,贵妃荐诸宫女预焉。后宫等咸德之,竞言贵妃之善,由是爱倾后宫。”从这段记载看,张丽华的善良使她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拥有着不错的人缘;与此同时,张丽华还“才辩强记”,天性聪慧,当时臣子的奏章都先由蔡脱儿、李善度两位宦官初步处理后再呈给陈后主,两人每有遗漏,张丽华都能准确无误地背诵出来……然而,这样的段落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片祸国媚主的咒骂声覆盖,“叹南朝六代倾危,结绮临春,今已成灰。惟有台城,挂残阳水绕山围。胭脂井金陵草萋,后庭空玉树花飞。燕舞莺啼,王谢堂前,待得春归。”当胭脂井口的胭脂红变成历史的云烟,张丽华,这个逝去一千四百多年的美人的面目已经漫漶不清。

明代冯梦龙《情史》记录下了这样一个故事:“张贵妃死后,葬路旁。有人夜行,闻吟诗声云:‘独卧经秋堕鬓蝉,白杨风起不成眠。追思昔日椒房宠,泪湿衣杉损旧颜。’次日阅之,乃一古冢。询访古老,始知为丽华墓也。丽华之不能忘情于地下也久矣。”这个凋伤的丽人,在伴着一个王朝同时陨落之后,已经成为一个飘荡的孤魂,湮没于荒烟蔓草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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