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范《中吕·喜春来》赏析、解读
中吕·喜春来
张弘范
金装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绿杨影里骤骅骝。得意秋,名满凤凰楼。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面对倾坍的王朝,文天祥留给后人的,是傲然屹立的背影。
对于这位妇孺皆知的民族英雄,人们在感慨其宁死不屈、忠贞守节的同时,更多的是对他的扼腕叹息。有些史家认为,岌岌可危的南宋王朝如果早二十年起用文天祥,其亡国的脚步也许会走得慢一些。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尽管这位当年排名第一的进士曾以言辞激切的《御试策》打动过宋理宗,其“法天不息”的改革主张更是一度被理宗看作是“切至之论”,但文天祥依旧无法改变南宋王朝的积弊,蹉跎了二十年的宦海时光,在这二十年中,他曾多次遭人弹劾,四次被贬,三次布衣还乡,直到浩浩荡荡的元军兵临杭州城下,朝臣星散,无一可用之将,贪生怕死的皇族才想起在江西吉安,还有一位被他们冷冻放逐多年的臣子,于是,主持朝政的太皇太后谢氏连忙向文天祥发出《哀痛诏》,召其迅速组织勤王之师,解宋廷燃眉之急。
彼时,心灰意冷的文天祥正过着不问世事的隐逸生活,奸佞的排挤,朝政的昏暗,让这位耿直之臣被迫辞官下野,据说,回乡之后,文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然而,真正的忧国之士是无法消受这份宁静的,尽管身边莺歌燕舞,但文天祥的佩剑却从未入鞘,始终在等待着为国效力的时刻。正因如此,当他接到朝廷诏书,不禁激动万分,马上组织兵力,并倾囊捐出全部家产充作军用,朋友曾劝他道:“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幾,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是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而文天祥却凛然回道:“吾亦知其然也。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以身殉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义胜者谋立,人众者功济,如此则社稷犹可保也。”
“故不自量,以身殉之。”正是这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支撑着文天祥在大厦将倾之际仍旧能够挺直生命的脊梁。血战平江,坚守独松关,文天祥的孤军即便再骁勇善战,还是无法阻挡元军的铁蹄,1276年,元军占领临安,谢太后和小皇帝赵隰投降,文天祥随之被一同押往大都。然而,面对无可挽回的败局,这位末世忠臣却从未想到一丝放弃,在押解途中,他趁机逃走,并很快找到了在福州匆匆组建的流亡政府,在那里,他积极招募兵马,训练军队,在闽、粤、赣三省大地上,开始了他卓绝而悲壮的抗元斗争。“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风雨牢愁无著处,那更寒虫四壁。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没有英雄的时代,文天祥的坚持更显孤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沙场横戈,根本挡不住肆虐的风暴,但如果说江山社稷是由无数脊梁支撑起来的,他愿意做那最坚挺的一个。正因如此,许多人认为,宋史的终结之地应该是在广东的五坡岭,因为正是在这里,同样身为汉人的元军统帅张弘范派其弟张弘正为前锋,最终俘获了一代英雄文天祥,而三百年的赵宋江山至此已气若游丝。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首家喻户晓的《过零丁洋》已然成为文天祥磊落人格的光辉写照。文天祥被俘后,陆秀夫、张世杰等人被迫带着小皇帝赵昺退守崖山,元军开始对这支宋廷的最后余脉发起大规模围剿,在这场惨烈的海战中,已是囚徒的文天祥成为元军战船上一位身不由己的看客。当时一心要“名满凤凰楼”的元军统帅张弘范,除了以身作贼现身说法外,还让文天祥劝降张世杰、陆秀夫,而文天祥给予这个汉贼的回答却是这首义薄云天的《过零丁洋》。当南宋最后一个小皇帝赵昺被汹涌的浪涛吞噬,当成群的战船消失在茫茫海天之间,我要说的是,在宋史的最后一页,不应是悲壮的崖山海战,而应是那首震烁古今荡气回肠的《过零丁洋》。
随着南宋灭亡,文天祥被押北上。对于这位宋室忠臣,元世祖忽必烈极为重视,据说他曾当廷询问群臣道:“南方、北方宰相,谁是渠能?”群臣皆答:“北人不如耶律楚材,南人无如文天祥。”为了招降这位南宋忠臣,忽必烈先派出了丞相孛罗,当孛罗问道:“既知其不可,何必为?”文天祥答道:“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下药之理。尽吾心焉,不可救,则天命也。天祥今日至此,唯有一死,不在多言。”招降不成,他们便叫了南宋降臣留梦炎前去游说,结果这个宋廷败类刚一开口,就被文天祥骂了个狗血喷头。眼见劝降又挫,元朝又搬出了已经降元被封为瀛国公的小皇帝赵隰,面对赵隰的劝说,文天祥面北而跪,涕泗横流道:“圣驾请回。”当这些招数都不能使其屈服,元朝统治者便开始动用其亲属劝降,已在元朝居官的文天祥之弟文璧、女儿柳娘、环娘及两妾均被当作劝降的工具,他们声泪俱下,“哀哭劝公叛”,而文天祥却没有丝毫动摇,他给弟弟文璧写诗道:“去年我别旋出岭,今年汝来亦至燕。弟兄一囚一乘马,同父同母不同天。”表达了他的视死如归之志,同时,他对身陷囹圄的妻妾子女道:“汝非我妻妾子女也,果曰真我妻妾子女,宁肯叛我而从贼耶?”又说:“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这股充溢于字里行间的浩然正气,时隔千年,我们仍能感受得到。
最终,元世祖忽必烈决定亲自见一见这位铁骨诤臣,而文天祥面对这位马上皇帝,仍能长揖不跪,对元世祖的宰相之许更看得轻若鸿毛。最后,忽必烈问道:“汝何愿?”文天祥答曰“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忽必烈沉默良久,面对这位抱着必死之心的“南人”,他除了钦佩,更多的是不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无法理解,一个亡国之人,这种坚持究竟有何意义?然而,文天祥最终投给忽必烈的却是一个面南背北的释然就戮之姿,当滚落的头颅定格在历史的黄昏,人们记住了这个充满血色的日子:1283年1月9日。
据说,文天祥死后数日,其妻在收尸时发现了他藏在衣带中的血书:“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文天祥,在用孤弱的双肩担起道义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