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养浩《中吕·山坡羊·渑池怀古》赏析、解读

中吕·山坡羊　渑池怀古

张养浩

秦如狼虎，赵如豚鼠，秦强赵弱非虚语。笑相如，大粗疏，欲凭血气为伊吕，万一座间诛戮汝。君也，谁做主？民也，谁做主？

春秋战国，是一个金戈铁马的时代，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逡巡于这段群雄争霸的历史，赵国上卿蔺相如，无疑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蔺相如在史书中的出场，伴随的是一则“完璧归赵”的成语。公元前283年，国力日盛的赵惠文王遭遇到来自秦昭王的政治讹诈。听说赵惠文王得到了“和氏璧”这块“天下所共传宝”，秦昭王向赵国提出了用十五座城池交换的请求。赵惠文王当然知道秦国的伎俩，但慑于秦威又无计可施，就在此时，宦官缪贤向赵惠文王推荐了他的门客蔺相如，而蔺相如也确实不辱使命，这个出身卑微的门客奉璧出使秦国。看到秦王拿到和氏璧后遍传于宫卿美人，绝口不提以城易宝之事，蔺相如便谎说璧有瑕疵，拿到和氏璧后便对秦昭王厉声正色道：“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这句掷地有声的断喝，让蔺相如赢得了秦赵外交的主动，而在随后的斡旋中，我们更看到了这位寒微之士的果敢和智慧，他让秦昭王斋戒五日，设九宾之礼迎和氏璧，暗中却遣人乔装打扮携璧归赵，五天之后，蔺相如已做出慷慨赴死的准备，不想伤了和气的秦昭王只能放蔺相如回国，完璧归赵的蔺相如因不辱使命，被赵惠文王官拜上大夫。在熊熊燃烧的战国烽烟里，蔺相如挺直脊梁，不畏强秦，出色地完成了自己外交生涯的处子秀。

如果说“完璧归赵”让蔺相如锋芒初露，那么当我们翻开蔺相如生命的履历可以发现，处变不惊的谈判技巧，不卑不亢的外交气节已经成为蔺相如在政治舞台上的重要标签，发生在公元前279年的“渑池之会”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就在这一年，秦军连败赵国，杀了赵国两万余人，此时秦昭王欲和赵国讲和，以便集中力量攻打楚国，便遣使约赵惠文王到秦赵两国的交界渑池会面修好。本来就占着下风，加上不知秦王是否使计，赵惠文王欲推辞不去，最后还是在蔺相如的坚持下才到了渑池。旌旗烈烈的渑池，彼时充斥着刀光剑影，但更是一个外交较力的战场。酒过三巡，秦昭王对赵惠文王说：“听说你的瑟弹得很好，弹一曲助兴如何？”赵惠文王硬着头皮演奏一曲，结果马上就被秦国御史记录下来：“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面对羞辱，蔺相如寸步不让，马上对秦王道：“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缶秦王，以相娱乐。”高傲的秦王当然不肯，而蔺相如也毫不退让，在“完璧归赵”的故事之后，再次让秦王陷入难堪的境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当秦兵欲上前拿住蔺相如，蔺相如怒目而视，毫无惧色。无奈之下，秦王便勉强击了一下缶，相如马上便对赵国御史道：“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缶。”当秦国群臣高声要赵以十五城为秦王贺寿，又是蔺相如高声回应：“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几个回合下来，盛气凌人的秦王没有占到半点便宜。“秦如狼虎，赵如豚鼠，秦强赵弱非虚语。笑相如，大粗疏，欲凭血气为伊吕，万一座间诛戮汝，君也，谁做主？民也，谁做主？”两千多年过去，当我们再次回望那场剑拔弩张的渑池之会，不禁令我们对这位寸步不让的赵国政治家捏上一把汗，没有舍生取义的精神，没有当机立断的智慧，没有捍卫尊严的勇气，就难以在外交谈判的博弈中赢得筹码，渑池大风骤起，蔺相如目光如炬，将坚毅的背影定格在了那个历史的午后。

由于蔺相如在数次外交博弈中屡次立功，赵惠文王对其赞赏有加，从渑池归来之后，便加封其为上卿，位在廉颇之上。对此，久经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廉颇十分不快，在他看来，“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之劳，而位居我上”，极不服气，扬言要当面侮辱蔺相如。蔺相如知道后，不愿意和廉颇争执，每次都十分留意，避让廉颇，上朝时他也假装称病回避，有一次出行，他远远看见廉颇车马驶来，便急忙叫下人将自己的车子赶到小巷里回避，对此，蔺相如门客都十分不解，而蔺相如给他们的解释是：“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这段记录在《史记》中的铿锵之声，呈现的是一国之相光明磊落的胸襟，是顾全大局的高贵品格，正因为这份“先国家之急”，才让蔺相如当年经过的那条回车巷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温暖的角落，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份“先国家之急”，让廉颇无地自容，负荆请罪，并最终与蔺相如结成刎颈之交，上演了一出“将相和”的好戏。在战国时代纷争杀伐的底色上，蔺相如的形象可以说充满了“三气”：勇气、正气和义薄云天的豪气。

对于今天的史学界而言，要想确切地认定蔺相如的故里和墓地并非易事。在他一生的坎坷岁月里，留下了许多让人们永远怀念的史实和遗迹，正因如此，善良的人们将蔺相如的故里或是安在了山西，或是安在了河北，或是安在了河南，而他的墓地在中国也达到了十余处之多，今天的蔺氏族人更是将其尊为中华蔺氏的始祖。其实之所以如此，盖因后世人们仰慕这位两千多年前卓越的政治家和外交家人格的高义，岁月可以让史书泛黄，而蔺相如却做到了让自己的名字在历史的时空中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