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0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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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秀《双调·落梅风·答卢疏斋》赏析、解读

双调·落梅风 答卢疏斋珠帘秀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伴着铙钹之声走入戏里,舞着水袖和绣襦走出戏外,流连于舞榭歌台的艺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们,是一群游走于历史长廊中的特殊影像,她们以婀娜的身姿,圆润的歌喉,娴熟的技艺,贯穿起中国艺术的脉络,构建起华夏文明的章节,但她们又是那么的脆弱和卑微,她们没有生命的尊严和...

双调·落梅风 答卢疏斋

珠帘秀

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篷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

伴着铙钹之声走入戏里,舞着水袖和绣襦走出戏外,流连于舞榭歌台的艺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她们,是一群游走于历史长廊中的特殊影像,她们以婀娜的身姿,圆润的歌喉,娴熟的技艺,贯穿起中国艺术的脉络,构建起华夏文明的章节,但她们又是那么的脆弱和卑微,她们没有生命的尊严和生活的选择,她们大都没有留下名字,在三教九流之中,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艺妓。

自奴隶社会起,艺妓便是奴隶主的玩物和附庸;进入“百戏杂陈”的汉代,她们以自己的色艺满足着豪门世族的淫奢;到了歌舞升平的唐代,她们在琵琶与羯鼓之间组合成流红叠翠的“梨园”;迈入宋代的《清明上河图》,她们在琴弦上的娉婷起舞构成了那个时代的颤音;尤其到了元代,尽管这个帝国暴虐而凶悍,却催生了杂剧的繁荣,而在这个时期从事杂剧表演的艺妓也达到了鼎盛,元代夏廷芝的《青楼集》和陶宗仪的《南林辍耕录》载,当时光是有名气的艺妓就达到了一百五十九人之多,堪称星光璀璨。当艺妓们施着粉黛,穿着戏服,融入杂剧的情境之中,她们也在释放着自己压抑的人生。

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活跃于元代杂剧舞台一位颇负盛名的艺妓——珠帘秀,夏廷芝在他的《青楼集》中,称她“杂剧为当今独步,驾头、花旦、软末泥等,悉造其妙。”这位生于元代早期的一代名伶,不仅有着妍丽的姿容,更有着清脆的歌喉和高超的演技,在咫尺舞台上,她轻移莲步,声遏行云,举手投足之间,用心塑造出一个个感人至深的形象。正因如此,在艺妓如云的元代社会,珠帘秀一枝独秀,被她的弟子和后辈演员尊称为“珠娘娘”,成为独步舞台的戏剧皇后。

在舞台上风光无俩的珠帘秀赢得了众多拥趸的喝彩与掌声,那么,她在台下真实的人生又如何呢?出身于勾栏瓦舍的珠帘秀,其实和所有艺妓一样,人们对她的宠爱不过是赏其艺而享其色,即便色艺双绝,仍不能抹去其身上卑贱的烙印,尤其在等级森严种族歧视十分严重的元代,艺妓们甚至连自己日常的穿衣打扮都不能有选择的权利,《元史·顺治本帝》载:“禁倡优盛服,许男子裹青巾,妇女服紫衣”,而《元典章》里,更有“禁娶乐人为妻”的规定,在粉墨舞台上艺压群芳的珠帘秀,和所有艺妓一样,注定处于被压抑、被歧视、没有独立人格的社会最底层。

当然,生逢汉人整体被压迫的元代社会,也让珠帘秀有了更平等的与文人交往的机会。元代取消科举制度,断了文人求取功名的青云梯,于是,他们便将自己的才学融入喧嚣的市井和俚俗,构成了元代杂剧艺术兴起的源头。也正因为这些文人不再是士大夫阶层,而是一介布衣,才让他们与从事杂剧表演的艺妓们惺惺相惜,深感“同是天涯沦落人”。当艺妓们通过演绎他们的作品树立起一定的知名度,殊不知,文人们也在以这些艺妓们为出口,寻找人生的成就感和生命的尊严。

在这样的生存背景下,才子佳人的故事便显得更加生动,而这其中,独占花魁又颇负文采的珠帘秀,当然少不了与文人们的知音之交,她与元代著名杂剧家关汉卿的交往早已为人津津乐道。以“响当当一粒铜豌豆”自期的关汉卿,一生创作了大量的优秀剧作,堪称“梨园领袖”“浪子班头”,但他应该很清楚,他脍炙人口的《窦娥冤》《救风尘》《金线池》《望江亭》,如果没有珠帘秀的精彩演绎,一定会大打折扣。当珠帘秀甩动水袖,轻启朱唇,当她将自己的命运融入戏中人的命运,窦娥、赵盼儿、谭江儿便由纸上的人物变成了舞台上有血有肉的灵魂。七百多年过去,我们真的很难确定,是关汉卿用塑造人物的健笔成就了珠帘秀,还是这个在中国艺术史上只留下艺名的女子用“人戏不分”的表演成就了关汉卿文学巨匠的地位。“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锁春愁不放双飞燕。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栊相映,绣幕相牵。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扬花飞点如绵。愁的是抹回廊暮雨萧萧,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当关汉卿用生花妙笔描绘他心中的女神,我想,这种真情一定出自关汉卿落拓不羁的心灵深处。

在这群落入市井的优秀剧作家之间逡巡,珠帘秀汲取着文学的养分,也是寻找着生命的慰藉。如果说她与关汉卿的交往,还是一种高山流水之交,那么,她与另外一位元曲名家卢挚的交往,则已是难舍难分的恋人关系。珠、卢相遇之时,元曲演出的中心已由大都南移至江淮一带,在如诗如画的江南烟雨中,卢挚对色艺俱佳的珠帘秀一见倾心,而珠帘秀也对卢挚心仪已久,二人很快便坠入爱河。后来,当卢挚离开江淮外任,深情地为珠帘秀写下了这样的小令:“才欢悦,早间别,痛煞煞好难割舍。画船儿载将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双调·寿阳曲〕别珠帘秀》)而珠帘秀也是泪眼婆娑,和作了她唯一留存的一首小令:“山无数,烟万缕,憔悴煞玉堂人物。倚蓬窗,一身儿活受苦,恨不得随大江东去。”相信,伴着这首情真意切的和作,卢挚的远行一定是心绪难平。

然而,尽管涕泪沾襟的珠帘秀一声声道着“恨不得随大江东去”,这个名伶生命中的最后的伴侣却不是能与之琴瑟和鸣的文人,而是一个叫洪丹谷的钱塘道士。为什么这样一个姿容妍丽、文采斐然的女人,不能与她真心相爱的卢挚一起,成为漂流于大江之上的神仙眷侣,而是迎着汹涌的钱塘潮,宁愿与一个手执拂尘的道士为伴?是缘尽情绝,还是世俗的力量使然,我们很难说清,但珠帘秀的生命结局颇耐人寻味。据说她在弥留之际,曾对洪道士说:“夫妾,歌儿也,卿能集曲调于妾未死时,使预闻之,虽死无憾矣。”洪丹谷于是作歌一首,珠帘秀听罢,含笑死去。一生都在歌声中交叠命运的珠帘秀,在压抑的生命行将终止的时候,真正能够慰藉她的,也许只能是这虚无杳渺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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