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双调·新水令·汉宫秋[1]》注释、赏析

双调·新水令·汉宫秋[1]

锦貂裘生改尽汉宫妆，我则索看昭君画图模样。旧恩金勒短，新恨玉鞭长。本是对金殿鸳鸯，分飞翼，怎承望！

[驻马听]宰相每商量，大国使还朝多赐赏。早是俺夫妻悒怏，小家儿出外也摇装[2]。尚兀自渭城衰柳[3]助凄凉，共那灞桥流水添惆怅。偏您不断肠，想娘娘那一天愁都撮在琵琶上。

[步步娇]你将那一曲阳关休轻放，俺咫尺如天样，慢慢的捧玉觞。朕本意待尊前捱些时光，且休问劣了宫商[4]，您则与我半句儿俄延着唱。

[落梅风]可怜俺别离重，你好是归去的忙。寡人心先到他李陵台[5]上，回头儿却才魂梦里想，便休题贵人多忘。

[殿前欢]则甚么留下舞衣裳，被西风吹散旧时香。我委实怕宫车再过青苔巷，猛到椒房[6]。那一会想菱花镜里妆，风流相，兜的又横心上。看今日昭君出塞，几时似苏武[7]还乡？

[雁儿落]我做了别虞姬楚霸王，全不见守玉关征西将。那里取保亲的李左车[8]，送女客的萧丞相[9]？

[得胜令]他去也不沙架海紫金梁，枉养着那边庭上铁衣郎。您也要左右人扶侍，俺可甚糟糠妻下堂[10]？您但提起刀枪，却早小鹿儿心头撞。今日央及煞娘娘，怎做的男儿当自强！

[川拨棹]怕不待放丝缰，咱可甚鞭敲金镫响[11]。你管燮理阴阳[12]，掌握朝纲，治国安邦，展土开疆。假若俺高皇，差你个梅香，背井离乡，卧雪眠霜；若是他不恋恁春风画堂，我便官封你一字王[13]。

[七弟兄]说甚么大王不当，恋王嫱；兀良[14]怎禁他临去也回头望！那堪这散风雪旌节影悠扬，动关山鼓角声悲壮。

[梅花酒]呀！俺向着这迥野悲凉。草已添黄，兔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枪，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15]，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16]。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绕回廊；绕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jiāng）；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收江南]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

[鸳鸯煞]我煞大臣行说一个推辞谎，又则怕笔尖儿那火编修讲。不见他花朵儿精神，怎趁那草地里风光？唱道伫立多时，徘徊半晌。猛听得塞雁南翔，呀呀的声嘹亮。却原来满目牛羊，是兀那载离恨的毡车半坡里响。

【双调·新水令·汉宫秋[1]注释】

[1]《汉宫秋》：全名为《破幽梦孤雁汉宫秋》。这里选的是汉元帝送昭君出塞的一折。[2]摇装：或作遥装，古代一种习俗。送人远行，事先择一吉日，亲友到江边饯行，上船移棹即返，改日再正式出发，叫作摇装。[3]尚兀自：还……渭城衰柳：用王维《渭城曲》诗意。原诗是：“渭城朝雨浥清尘，客舍清清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渭城曲》又名《阳关曲》。[4]劣了宫商：音调不协。宫商是古代五音宫、商、角、徵、羽的省称。[5]李陵台：李陵台古迹在元上京（在今吉林省）。李陵：汉将，兵败降匈奴。[6]椒房：汉代皇后居住的地方，因为用椒和泥涂壁，所以叫椒房。[7]苏武：汉代出使匈奴的使臣，被留十八年，不辱使命而返。[8]李左车：汉初功臣。[9]萧丞相：指萧何。[10]糟糠妻：东汉时光武帝想以姐湖阳公主嫁宋弘，示意宋弘抛弃原来的妻子。宋弘说：“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见《后汉书·宋弘传》）下堂：休弃。[11]鞭敲金镫响：元代成语，往往和“人唱凯歌还”连用，形容胜利后兴高采烈地回朝。[12]燮（xiè）理阴阳：调和阴阳，这是大臣治理国家的比喻。语见《尚书·周官》。[13]一字王：辽、元有一字王、两字王的差别。一字王更尊贵，如赵王、魏王等。汉代没有这个名称。[14]兀良：表示惊讶，加重语气。[15]糇粮：干粮。《诗经·大雅·公刘》：“乃裹糇粮。”[16]携手上河梁：见李陵《与苏武》诗：“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河梁：桥。

【赏析】

《汉宫秋》为我国古代戏剧作品的杰作。此剧取材于汉代昭君和亲的故事，但注入了作者新的理解和虚构，已与史实记载相去甚远。这折戏是全剧的高潮，不仅表现了鲜明的主题思想，而且具有精湛的艺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