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平河朔 窦建德
唐平河朔窦建德【内容摘要】《唐平河朔》叙述了唐朝平定河朔窦建德军的战争过程。河朔，中国古代泛指黄河以北地区...
唐平河朔
窦建德
【内容摘要】
《唐平河朔》叙述了唐朝平定河朔窦建德军的战争过程。
河朔，中国古代泛指黄河以北地区。隋朝末年，阶级矛盾激化，各地发生了农民大起义，同时也出现隋官隋将们反隋的斗争。窦建德就是在反隋的浪潮中形成的一支农民起义力量。窦建德是隋朝贝州漳南（今山东武城漳南镇）人，世代务农，曾任里长，尚豪侠，为乡里敬重。当时，炀帝募兵伐辽东，窦建德在军中任二百人长。目睹兵民困苦，义愤不平，遂抗拒东征，并帮助同县人孙安祖率数百人入漳南东境高鸡泊，举兵抗隋。后来，窦建德家人被隋军杀害，建德于是率部众二百人投清河人高士达的起事军队。由于起义农民的纷纷争附和各地隋官的归顺，窦建德很快成为雄踞一方的势力。在唐武德元年（618年）隋炀帝死后，在饶阳令宋正本的支持下和景城丞孙德绍等拥戴下，在乐寿定都，建立夏政权。之后，宇文化及引军西归，至山东聊城被建德击败，窦建德除杀宇文化及一伙外，又将俘获的大批隋皇室、宫人、官员、士兵等放散，录用其中有才学者。裴矩被任命为右仆射，定朝仪、制律令、兴文教。后建德迁都州，至武德二年（619年），大夏政权已占据了河朔的大部分地区。当时和窦建德敌对的力量有两个，一个是废隋皇泰主自立的王世充占据洛阳建的郑，另一个是占据陇西关中的李渊所建立的唐。这三个政权，都想扩大地盘，消灭对方，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窦建德南与洛阳的王世充抗衡，西与关中的唐李渊对峙。武德四年（621年）三月，唐军进攻王世充，建德率军十余万援王世充，与唐李世民军相遇于虎牢（今河南荥阳汜水镇）一带。五月，夏军溃败，窦建德被俘，裴矩以州降唐。七月，窦建德在长安被杀。
唐平河朔虽然是统一战争的局部胜利，但是河南河北是中国的心脏，这次战争为唐的全面统一中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隋河北诸郡示意图
【原文】
隋炀帝大业七年[1]。漳南人窦建德少尚气侠，胆力过人，为乡党所归附[2]。会募人征高丽，建德以勇敢选为二百人长[3]。同县孙安祖亦以骁勇选为征士[4]。安祖辞以家为水所漂，妻子馁死，县令怒，笞之[5]。安祖刺杀令，亡抵建德，建德匿之[6]。官司逐捕，踪迹至建德家，建德谓安祖曰：“文皇帝时天下殷盛，发百万之众以伐高丽，尚为所败[7]。今水潦为灾，百姓困穷，加之往岁西征，行者不归，疮痍未复[8]。主上不恤，乃更发兵亲击高丽，天下必大乱[9]。丈夫不死，当立大功，岂可但为亡虏邪[10]！”乃集无赖少年，得数百人，使安祖将之，入高鸡泊中为群盗，安祖自号将军[11]。时鄃人张金称聚众河曲，蓚人高士达聚众于清河境内为盗，郡县疑建德与贼通，悉收其家属，杀之[12]。建德帅麾下二百人亡归士达，士达自称东海公，以建德为司兵[13]。顷之，孙安祖为张金称所杀，其众悉归建德，建德兵至万余人[14]。建德能倾身接物，与士卒均劳逸，由是人争附之，为之致死。
【注文】
[1]大业七年：公元611年。
[2]漳南：地名，今山东武城东北。 窦建德（573—621年）：隋末河北地区农民军领袖，清河漳南（今山东武城东北）人。公元618年于乐寿建立国号为夏的地方政权。后为李世民所败，俘虏到长安被杀。 乡党：泛指乡里。
[3]高丽：即高句丽，是西汉到隋唐时期东北和朝鲜地区出现的一个有重要影响的边疆民族政权。
[4]孙安祖（？—611年）：隋末农民起义首领。隋末清河漳南（今山东武城东北）人。隋炀帝大业七年（611年），农村遭受水灾，妻子和儿女饿死，官府仍迫其服兵役，愤而击杀县令，逃匿窦建德家。因官府追捕甚急，建德助其起义，入高鸡泊（今河北故城西南）自号将军、摸羊公。后被张金称所杀。其余部归窦建德统帅。
[5]漂：淹没。 妻子：妻子和儿女。 馁（něi）：饥饿。 笞（chī）：古代用竹板或荆条打人脊背或臀腿的刑罚。
[6]匿（nì）：隐藏，躲藏。
[7]官司：官府。 文皇帝：指隋文帝杨坚（541—604年），隋朝开国皇帝。汉族，弘农郡华阴（今陕西华阴）人。他在位期间成功统一了百年严重分裂的中国，开创先进的选官制度，发展文化经济。文帝在位期间，隋朝开皇年间疆域辽阔，人口达到700余万户。 殷盛：非常繁盛。
[8]困穷：穷困潦倒。 疮痍：创伤，比喻遭受破坏或灾害后的景象。
[9]恤（xù）：忧虑。
[10]岂：怎么，怎能。 亡虏：逃犯。 邪：疑问词，呢。
[11]高鸡泊：地名，今河北故城西南。
[12]鄃（Shū）：县名，今山东平原、夏津二县之间。 张金称（？—616年）：隋末清河鄃县（今山东夏津）人。隋末山东农民起义首领。炀帝大业七年（611年）率众起义。后于清河（今河北清河）击毙隋军将领冯孝慈。炀帝大业十二年（616年）连克平恩（今河北邱县西）、武安（今河北武安）、钜鹿（今河北巨鹿）、清河（今河北清河）等地。后因轻敌，为隋将杨义臣所败，与亲信逃到清河，又为杨善会俘获而被杀，余部归由窦建德率领。 河曲：地名，今山西忻州西北河曲。 蓚（tiáo）：同“蓨”。地名，今河北景县。 高士达（？—616年）：隋末山东农民起义首领。蓨（今河北景县）人。大业七年（611年）率千余人在清河（今属河北）起义。以高鸡泊（今河北故城西南）为根据地。不久，得窦建德部会合，自称东海公。十二年击杀隋涿郡通守郭绚，后因未接受窦建德机动作战、避锋间击的策略，小胜后又轻敌，为隋将杨义臣所败，战死。
[13]麾（huī）下：指将帅的部下。 司兵：官名。《周礼》谓夏官司马所属有司兵，设中士四人及府、史、胥、徒等人员。掌兵器，作战前颁发兵器，祭祀时发给舞者兵器，大丧时制作埋葬用兵器。唐州郡所属有司兵书佐、司兵参军，掌军防、门禁、田猎、烽候、驿传诸事。
[14]顷之：不久。
【译文】
隋炀帝大业七年（611年）。漳南人窦建德从小就崇尚侠气，为人讲义气，胆量和力气都超过一般的人，乡党里的人都愿归附他。正赶上朝廷征募攻打高丽的兵丁，窦建德因为勇敢被选为二百人长。同县的孙安祖也因为骁勇被选为征士。孙安祖由于家里发水灾被淹没，妻子儿女都饿死了，推辞不愿应征，县令生气，就毒打他。孙安祖刺杀了县令，逃到窦建德那里，窦建德把他藏起来。官府派人缉捕孙安祖，跟踪到窦建德家里，窦建德对孙安祖说：“隋文帝时天下殷富强盛，征发了一百多万人攻打高丽，尚且都被打败了。如今大水成灾，老百姓穷困潦倒，加上往年西征，去的人都没有活着回来，国家的疮痍还没有抚平，皇上不体恤人民疾苦，又要亲自发兵攻打高丽，天下必定要大乱。大丈夫不死，就要建立大功，怎能就这样做逃犯呢？”于是聚集没有职业的青年，有几百人，让孙安祖率领，进入高鸡泊中结伙当了盗匪，孙安祖自己号称将军。当时鄃地人张金称聚集徒众在河曲起事，蓚地人高士达在清河境内聚众为盗匪，郡县官员们怀疑窦建德与盗贼勾结，就把他的家属全部收捕杀了。窦建德带着他的部下二百人归附了高士达，高士达自称东海公，任命窦建德为司兵。不久，孙安祖被张金称杀了，孙安祖的徒众全归附了窦建德，窦建德的士卒达到了一万多人。窦建德待人接物诚恳老实，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因此人们都争先恐后归附他，甘心为他效命。
【原文】
十二年冬十二月，涿郡通守郭绚，将兵万余人讨高士达[1]。士达自以才略不及窦建德，乃进建德为军司马，悉以兵授之[2]。建德请士达守辎重，自简精兵七千人拒绚，诈为与士达有隙而叛，遣人请降于绚，愿为前驱击士达以自效[3]。绚信之，引兵随建德至长河，不复设备[4]。建德袭之，杀虏数千人，斩绚首，献士达，张金称余众皆归建德[5]。杨义臣乘胜至平原，欲入高鸡泊讨之[6]。建德谓士达曰：“历观隋将，善用兵者无如义臣，今灭张金称而来，其锋不可当。请引兵避之，使其欲战不得，坐费岁月，将士疲倦，然后乘间击之，乃可破也。不然，恐非公之敌[7]。”士达不从，留建德守营，自帅精兵逆击义臣，战小胜，因纵酒高宴[8]。建德闻之曰：“东海公未能破敌，遽自矜大，祸至不久矣[9]。”后五日，义臣大破士达，于陈斩之[10]。乘胜逐北趣其营，营中守兵皆溃[11]。建德与百余骑亡去，至饶阳，乘其无备，攻陷之，收兵，得三千余人[12]。义臣既杀士达，以为建德不足忧，引去[13]。建德还平原，收士达散兵，收葬死者，为士达发丧，军复大振，自称将军[14]。先是，群盗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杀之，独建德善遇之[15]。由是隋官稍以城降之，声势日甚，胜兵至十余万人[16]。
【注文】
[1]涿郡：隋大业三年（607年）改幽州，治所在蓟县（今北京西南）。辖境相当于今北京及河北霸州和天津海河以北，蓟运河以西，河北赤城、涿鹿以东地区。 郭绚（？—616年）：隋大业初，刑部尚书宇文弼引他为副将。炀帝征伐辽东，拜他涿郡丞。后迁为通守，兼领留守。将兵击窦建德时战死。
[2]才略：才能和谋略。 军司马：官职，相当于兵部郎中，兵部副长官。
[3]辎（zī）重：最开始是古代军事中的用语，表示运输部队携带的军械、粮草、被服等物资，后扩用于社会方面。 简：挑选。 隙：矛盾，缝隙。 前驱：前锋部队。
[4]长河：地名，今山东德州。 设备：设置防备。
[5]归：归顺，归附。
[6]杨义臣（？—617年）：隋朝将领。隋末代（今山西代县）人。本姓尉迟，后赐姓杨，为隋末将领。袭父爵，拜陕州刺史。从炀帝征吐谷浑于覆袁川，又从炀帝征高句丽。大业九年（613年）率部镇压叛军，公元616年败张金称，灭高士达，入豆子航（今山东惠民境内），是隋末镇压叛军的主将之一。后炀帝恶其威名，调入朝，遣散兵众，叛军因而复盛，以功授礼部尚书，不久病死。 平原：地名，今山东德州平原。
[7]坐费：浪费。 岁月：时间。
[8]逆击：迎击。
[9]遽（jù）：遂，就。 矜（jīn）：自尊自大。
[10]陈：是“阵”的本字。
[11]趣：通“趋”，快步急行。
[12]饶阳：地名，今河北饶阳东南。
[13]引去：退走。
[14]收：收留，收罗。
[15]士族：又称门第、衣冠、世族、势族、世家、巨室、门阀等。指在官职爵位不能世袭的社会中那些长期为官、控制朝政的家族。
[16]稍：逐渐，稍稍。
【译文】
隋大业十二年（616年）冬十二月，涿郡通守郭绚率领一万多军队讨伐高士达。高士达自认为才能和谋略都不如窦建德，就提升窦建德为军司马，把军权都交给了他。窦建德请高士达守卫军用物资，自己挑选精兵七千人抵抗郭绚，装作与高士达有矛盾要叛变他，派人向郭绚请求投降，希望作为郭绚的前锋部队攻击高士达，为他效力。郭绚相信了，领兵跟随窦建德到了长河，也不再防备他。窦建德乘机袭击他，杀死和俘虏了几千人，割下郭绚首级，献给高士达，张金称剩余的人也都归附了窦建德。杨义臣乘胜来到平原，打算进入高鸡泊讨伐窦建德。窦建德告诉高士达说：“我看隋将领中，善于用兵的没有人能与杨义臣相比，如今他消灭了张金称又来这里，士气正高，难以抵挡。请你领着部队避开他，让他想战不能，空费时间，等他的将士疲倦不堪，然后乘机向他进攻，才能将他打败。不这样，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高士达不听，把建德留下防守军营，自己带着精锐部队迎击杨义臣。刚获得很小的胜利，就放开喝酒庆祝。窦建德听到后说：“东海公还没有打败敌人，就这样妄自矜大，灾祸不久就会降临。”过了五天，杨义臣打败高士达，在阵前把高士达杀了，并乘胜追击到他的军营中，营中的守兵全溃散奔逃。窦建德与一百多骑兵逃出，到了饶阳县，乘饶阳县没有防备，攻陷饶阳城，收集了三千多人。杨义臣杀了高士达后，以为窦建德不值得担心，就率兵走了。窦建德返回平原，收罗高士达的散兵，埋葬死了的士兵，并为高士达发丧，部队的士气又大振，窦建德自称为将军。以前，群盗抓住隋朝的官员和士族子弟都全部杀掉，只有窦建德对他们很好。因此，有些隋官逐渐举城投降建德，他的声势一天比一天大，部队兵力发展到十几万人。
【原文】
恭帝义宁元年春正月丙辰，窦建德为坛于乐寿，自称长乐王，置百官，改元丁丑[1]。
【注文】
[1]乐寿：地名，今河北献县西南一里。 置：设置，设立。 丁丑：隋末农民起义领袖窦建德的年号，历时近两年。
【译文】
隋恭帝义宁元年（617年）春正月丙辰（初五日），窦建德在乐寿筑坛，自称长乐王，设置各官属，改年号为丁丑。
【原文】
秋七月，炀帝诏左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薛世雄将燕地精兵三万讨李密，命王世充等诸将皆受世雄节度，军所过，盗贼随便诛翦[1]。世雄行至河间，军于七里井，窦建德士众惶惧，悉拔诸城南遁，声言还入豆子港[2]。世雄以为畏己，不复设备，建德谋还袭之[3]。其处去世雄营百四十里，建德帅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余众续发[4]。建德与其士众约曰：“夜至则击其营，已明则降之。”未至二里所，天欲明，建德惶惑，议降[5]。会天大雾，人咫尺不相辨，建德喜曰：“天赞我也[6]。”遂突入其营击之，世雄士卒大乱，皆腾栅走[7]。世雄不能禁，与左右数十骑遁归涿郡，惭恚发病卒[8]。建德遂围河间[9]。
【注文】
[1]薛世雄（554—617年）：字世英，河东汾阴（今山西万荣）人，跟从周武帝平齐，以功拜帅都督。隋开皇时，因有战功，迁仪同三司、右亲卫车骑将军。炀帝即位，迁右监门郎将，先后参加了对吐谷浑、突厥、高句丽的战争。李密逼东都，世雄率幽、蓟精兵将击之。后又讨伐窦建德，大败。回到涿郡，不久去世。 燕地：今河北北部。 李密（582—618年）：隋末瓦岗起义军领袖。隋末天下大乱时，李密成为瓦岗军首领，称魏公，率军屡破隋军，威震天下。后因杀瓦岗寨旧主翟让，引发内部不稳，又因在与宇文化及的拼杀中损失惨重，不久被王世充击败，率残部投降李唐，没过多久，李密又叛唐自立，最终被唐将盛彦师斩杀于熊耳山。 王世充（？—621年）：隋末割据者。字行满，新丰（今陕西临潼东北）人。炀帝初，为民部侍郎，出任江都郡丞。炀帝末，镇压农民起义升江都通守。因瓦岗李密逼都，派其援救。炀帝被杀拥立越王侗，击败李密自立为帝。其后降于唐被杀。 节度：管辖，管理。 诛翦（jiǎn）：亦作“诛剪”。
[2]河间：地名，今河北河间。 七里井：地名，今河北河间南。 声：放风，放声。
[3]设备：设防，防备。
[4]敢死士：敢死队。 续发：在后出发。
[5]约：约定。
[6]咫（zhǐ）尺：形容距离近。古代称八寸为咫。
[7]腾：翻越，攀越。
[8]恚（huì）：恨，怒。
[9]遂：于是，就。
【译文】
隋恭帝义宁元年（617年）秋七月，隋炀帝杨广诏令左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薛世雄，统帅燕地的精锐部队三万人讨伐李密，命令王世充等各将领都接受薛世雄调节指挥，大军所经过的地方，遇到盗匪贼寇，可以趁机诛杀歼灭。薛世雄行军到河间，驻扎在七里井，窦建德的部队惶恐不安，全都放弃了各城池向南逃避，放风说要返回豆子港。薛世雄以为是害怕自己攻击，就不再设防，窦建德打算回军偷袭。距薛世雄的军营还有一百四十里，窦建德率领敢死队二百八十人先走，让剩下的人后面出发。窦建德与他的士兵约定说：“天亮前赶到就攻击敌营，天亮后到达就投降。”率军走到距敌营还有二里左右的地方时，天蒙蒙亮，窦建德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正和大家商量投降事宜时，适逢天降大雾，人相隔咫尺都无法辨认，窦建德高兴地说：“天助我哪！”于是下令冲进敌营攻击，薛世雄的军队大乱，全都翻越营栅逃散。薛世雄无法阻止，与左右几十个骑兵逃回涿郡，惭愧生气，发病而死。窦建德于是包围了河间。
【原文】
唐高祖武德元年[1]。隋河间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群盗，窦建德攻之，岁余不下[2]。闻炀帝凶问，帅吏士发丧，乘城者皆哭[3]。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请降，建德退舍具馔以待之[4]。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为之泣[5]。诸将曰：“琮久拒我军，杀伤甚众，力尽乃降，请烹之[6]。”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赏之以劝事君，奈何杀之？往在高鸡泊为盗，容可妄杀人[7]。今欲安百姓，定天下，岂得害忠良乎！”乃徇军中曰：“先与王琮有怨敢妄动者，夷三族[8]。”以琮为瀛州刺史[9]。于是河北郡县闻之，争附于建德[10]。
【注文】
[1]武德元年：公元618年。
[2]王琮（cóng）：生平事迹不详，活动于隋末唐初。
[3]问：消息，信息。 吏士：官属和士兵。
[4]吊：追悼，慰问。 馔（zhuàn）：饭食。
[5]俯伏：弯腰伏地。
[6]烹（pēng）：煮。
[7]往：过去，曾经。
[8]妄：胡乱。 夷：消灭，除掉。
[9]瀛（yíng）州：地名，隋置河间县，即今河北河间。 刺史：职官名，是中国古代州一级地方长官。
[10]河北：泛指今黄河以北地区。
【译文】
唐高祖李渊武德元年（618年）。隋河间郡丞王琮坚守郡城，抵抗各路盗匪，窦建德围攻了一年多，不能攻下。听到隋炀帝杨广被杀的消息，王琮率领官吏和士兵发丧，城上的人全都哭了。窦建德派遣使者慰问，王琮便通过使者请求投降，建德退兵准备好宴席招待他。王琮谈到隋的灭亡，弯腰伏地痛哭流涕，窦建德也随他哭泣。各将领都说：“王琮长期抵抗我军，杀伤了很多人，现在没有力量了才来投降，请允许煮了他。”窦建德说：“王琮是忠臣，我正要赏赐他，来劝勉那些事君的人，为什么要杀他？过去我们在高鸡泊做盗匪，还可以胡乱杀人。而今要安抚百姓，平定天下，怎可杀害忠良呢！”于是向军中宣布说：“以前与王琮有怨仇的人，如胆敢轻举妄动，我就灭他的三族。”又任命王琮为瀛洲刺史。从此，河北的各郡县知道了这件事，都争先恐后投降窦建德。
【原文】
先是，建德陷景城，执户曹河东张玄素，将杀之，县民千余人号泣，请代其死，曰：“户曹清慎无比，大王杀之，何以劝善[1]？”建德乃释之，以为治书侍御史，固辞[2]。及江都败，复以为黄门侍郎，玄素乃起[3]。饶阳令宋正本，博学有才气，说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为谋主[4]。建德定都乐寿，命所居曰金城宫，备置百官[5]。
【注文】
[1]景城：隋开皇十八年（598年）改成平县置，属瀛洲，今河北沧州西。 执：抓住，捉住。 河东：古地区名。战国、秦、汉时指今山西西南部，唐以后泛指今山西全省。因黄河自北而南流经本区西界，故有河东之称。 张玄素（？—664年）：唐太宗时著名谏臣。早在隋末，就以清廉著称。隋末窦建德攻陷景城，任命他为治书侍御史和黄门侍郎。唐朝平定窦建德后，张玄素成为唐朝官吏。唐太宗闻其清名，特召见垂询政事。他建议唐太宗吸取历史成败经验教训，受到太宗的重用。到唐高宗永徽年间（650—655年），他以年老致仕，龙朔三年（663年），加授银青光禄大夫，麟德元年（664年）去世。
[2]治书侍御史：官名。也称持书侍御史。汉宣帝始置，东汉沿置，员二人，秩六百石，挑选通晓法律者充任。凡遇疑事，按律定其是非。魏、晋以后，分掌侍御史所统各曹。南朝宋时，不为时人重视，梁武帝始重其人选。北魏掌纠察朝会失时、服章违错等事。北齐沿袭。北周改称司宪上士。隋以治书侍御史为御史大夫之事，专管御史台中各事，从五品，炀帝时改正五品。唐初沿隋称，仍为御史大夫之副，正四品下。高宗即位，以“治”为帝讳，改名为御史中丞。
[3]及：等到……之后。 江都：地名，今江苏扬州江都。 黄门侍郎：官名。又称黄门郎，秦初置，即给事于宫门之内的郎官，是皇帝近侍之臣，可传达诏令，汉代以降沿用此官职。秦汉时，宫门多油漆成黄色，故称黄门。东汉始设为专官，或称之为给事黄门侍郎。隋唐时，黄门侍郎隶属门下省，成为门下省的副官，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改称门下侍郎。
[4]宋正本（？—614年）：农民军领袖。窦建德起义初期时任隋朝饶阳令，博学有才气，向窦建德献定河北之策，窦建德于是将其引为谋主。宋正本好直谏，建德又听信谗言将其杀死。
[5]百官：各种属官。
【译文】
早先，建德攻陷景城，捉住了户曹、河东人张玄素，将要杀了他，县里一千多老百姓大声哭喊，请求代他去死，他们说：“户曹清廉谨慎，无人可比，大王杀了他，怎么劝人为善？”窦建德于是放了他，任命他做治书侍御史，张玄素坚决推辞。等到江都隋炀帝死后，又任命他为黄门侍郎，玄素才接受做官。饶阳令宋正本，学问渊博，很有才气，向窦建德进献安定河北的策略，窦建德让他做了谋主。建德定都乐寿，称自己居住的地方为金城宫，设置百官。
【原文】
冬十一月，有大鸟五集于乐寿，群鸟数万从之，经日乃去[1]。窦建德以为己瑞，改元五凤[2]。宗城人有得玄圭献于建德者，宋正本及景城丞会稽孔德绍皆曰：“此天所以赐大禹也，请改国号曰夏[3]。”建德从之[4]。以正本为纳言，德绍为内史侍郎[5]。
【注文】
[1]集：聚集，集合。
[2]瑞：吉祥瑞兆。
[3]宗城：隋仁寿元年（601年）改广宗县置，属贝州，在今河北威县东南二十里古城。 玄圭：黑色的玉，古代帝王举行典礼所用的一种玉器。 景城：地名，开皇十八年（598年），改成平县为景城县（今河北沧州境内），隶景州。大业三年（607年），废州复郡，景城改隶河间郡。唐武德元年（618年）景城改隶沧州。武德四年（621年），景城改隶瀛州。贞观元年（627年），景城又复隶于沧州。 会（kuài）稽：地名，今浙江绍兴。 孔德绍（？—621年）：隋末大臣，初事窦建德，后为内史侍郎，典书檄。建德失败后，唐太宗将他杀死。 大禹：姒（sì）姓夏后氏，名文命，号禹，后世尊称大禹，夏后氏首领，他的父亲名鲧。相传禹治黄河水患有功，受舜禅让继帝位。禹是夏朝的第一位天子，因此后人也称他为夏禹。他是我国传说时代与尧、舜齐名的贤圣帝王，他最卓著的功绩，就是历来被传颂的治理滔天洪水，又划定中国国土为九州。大禹，也就是伟大的禹的意思。禹死后安葬于浙江绍兴市南的会稽山上，现存禹庙、禹陵、禹祠。
[4]从：听从，采纳。
[5]纳言：官名，主出纳王命。王莽依古制，改大司农为纳言，掌出入侍从。宣帝末又置侍中。隋避文帝杨忠讳，改侍中为纳言，炀帝大业改纳言为侍内。唐初为纳言，后改为侍中。 内史侍郎：官名。内史令佐官。隋代改中书省为内史省，改中书令为内史令。唐沿隋制，设内史，为正二品，执掌中书省，即宰相。侍郎为其副职。
【译文】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冬十一月，有五只大鸟飞落在乐寿，数万只鸟跟随着而来，几天后才离去。窦建德认为是自己的吉祥瑞兆，便改年号为五凤。宗城有人得到一块黑色玉石，进献给窦建德，宋正本和景城丞会稽人孔德绍都说：“这原是苍天赐给大禹的东西，请允许把国号改称为夏。”建德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任命宋正本为纳言，孔德绍为内侍郎。
【原文】
初，王须拔掠幽州，中流矢死，其将魏刀儿代领其众，据深泽，掠冀、定之间，众至十万，自称魏帝[1]。建德伪与连和，刀儿弛备，建德袭击，破之，遂围深泽[2]。其徒执刀儿降，建德斩之，尽并其众[3]。易、定等州皆降，唯冀州刺史曲稜不下[4]。稜壻崔履行，暹之孙也，自言有奇术，可使攻者自败，稜信之[5]。履行命守城者皆坐，毋得妄斗，曰：“贼虽登城，汝曹勿怖，吾将使贼自缚[6]。”于是为坛，夜设章醮，然后自衣衰绖，杖行登北楼恸哭，又令妇女升屋四向振裙[7]。建德攻之急，稜将战，履行固止之[8]。俄而城陷，履行哭犹未已[9]。建德见稜曰：“卿忠臣也[10]。”厚礼之，以为内史令[11]。
【注文】
[1]王须拔：生卒年不详，隋末河北农民起义军首领。上谷（今河北易县）人。大业十一年（615年）起义，自称漫天王，国号燕。转战于河北、山西一带，曾克高阳（今河北高阳东），在攻幽州（今北京）时，不幸身中流矢死亡。部众归亚帅魏刀儿统领。 幽州：地名，今北京西南。 魏刀儿（？—618年）：隋末河北农民起义军首领。隋炀帝大业十一年（615年）起义，自称“历山飞”。遣将甄翟儿率军攻太原（今山西太原），杀隋将潘长文。王须拔死，余众归他统率，后据深泽（今河北深泽），活动于冀、定二州之间，称魏帝。公元618年，窦建德假装与他联合，他麻痹无备，为窦建德所袭击，部将将他执送建德，被杀。余众由窦建德统率。 深泽：地名，今河北深泽东南。 冀：冀州，在今河北中南部、山东西端及河南北端。 定：定州，今河北定州。
[2]弛备：放松戒备。
[3]执：抓住，捉住。
[4]曲稜：唐初地方官吏，任冀州刺史。
[5]崔履行：生平事迹不详，活动于隋末唐初。 暹（xiān）：崔暹（503—562年），北齐官员，字季伦。高祖（即高欢）很欣赏他，任命他为丞相长史。高祖驾崩，还没有发丧，世宗（高欢长子高澄）就任命崔暹为度支尚书，兼仆射，委以重任。世宗驾崩，鲜卑武将诬陷崔暹，文宣帝高洋（高欢次子）治其罪，流放马城服苦役，不久以谋反罪锁赴晋阳。后又释放，复官为太常卿、中书监。
[6]自缚：自己捆绑。
[7]章醮（jiào）：拜表设祭。 衣：动词，穿着。 衰绖（cuīdié）：丧服。古人丧服胸前当心处缀有长六寸、广四寸的麻布，此布名衰，故名此衣为衰；围在头上的散麻绳为首绖，缠在腰间的为腰绖。衰、绖两者是丧服的主要部分。 杖行：拄着棍子走。 恸（tòng）哭：悲痛地哭。
[8]止：阻止。
[9]俄而：不一会。 犹：依然，还。
[10]卿：古代君对臣、长辈对晚辈的称谓，朋友之间、夫妇之间也以“卿”互称。
[11]内史令：官名。隋代改中书省为内史省，改中书令为内史令。唐沿隋制，设内史，为正二品，执掌中书省，即宰相。
【译文】
起初，王须拔抢掠幽州，被流箭射中致死，他的将领魏刀儿代他率领军队，占据了深泽，在冀、定一带抢掠，部众多达十万人，自称魏帝。窦建德假意和魏刀儿联合，魏刀儿于是放松了戒备，窦建德乘机袭击，大破他的军队，于是包围深泽。魏刀儿的部下捉了魏刀儿来投降，窦建德杀了魏刀儿，合并了他的全部人马。易、定等州都投降了，只有冀州刺史曲稜不降。曲稜的女婿崔履行，是崔暹的孙子，说他自己有奇特的法术，能使围攻的人自败，曲稜相信了他。崔履行让守城的人都坐下，不得随便乱动，说：“贼人即使登城，你们也不要恐惧，我将让贼人自己把自己捆起来。”于是筑坛，夜里设置醮坛祈祷，然后他自己穿上丧服，拄着棍子登上北楼恸哭，又让妇女登上房顶向四方提起裙子抖动。窦建德围攻得很急，曲稜想迎战，崔履行坚决阻止。不一会城被攻陷，崔履行还哭个不停。窦建德见到曲稜说：“你是忠臣哪！”用优厚的礼遇待他，任命他为内史令。
【原文】
建德既克冀州，兵威益盛，帅众十万寇幽州[1]。总管罗艺将逆战，薛万均曰：“彼众我寡，出战必败[2]。不若使羸兵背城阻水为陈，彼必渡水击我。万均请以精骑百人伏于城旁，俟其半渡击之，蔑不胜矣[3]。”艺从之。建德果引兵渡水，万均邀击，大破之[4]。建德竟不能至其城下，乃分兵掠霍堡及雍奴等县，艺复邀击，败之[5]。凡相拒百余日，建德不能克，乃还乐寿[6]。万均，世雄之子也。
【注文】
[1]既：……以后。 冀州：地名，今河北冀州。
[2]罗艺（？—627年）：字子延，隋襄州襄阳（今属湖北）人，唐朝初期将领，寓居京兆云阳（今陕西泾阳）。隋末任虎贲郎将，驻守涿郡。公元619年归唐后，赐其姓李，初封燕公，后晋封燕郡王，助唐击败刘黑闼，统领天节军，镇守泾州。唐太宗登基后，进封开府仪同三司，位比三公。贞观元年（627年），率军反唐，进据豳州，后被击败，逃往甘肃乌氏，为其部下所杀。 逆战：迎战。 薛万均（？—641年）：唐朝将领。本敦煌人，后徙京兆咸阳，隋朝名将薛世雄之子。大业末年与弟薛万彻客居幽州，后随罗艺归唐，授为上柱国、永安郡公。贞观初年，随柴绍讨梁师都，任行军副总管，击走突厥，围歼其军，升任左屯卫将军。贞观八年（634年），随李靖讨吐谷浑，任沃沮道行军副总管，在青海遇敌，单骑冲阵，诸将随之，斩数千人，升左屯卫大将军。贞观十三年（639年），以交河道行军副大总管与侯君集击高昌，进封潞国公。贞观十五年（641年），坐事下狱，忧愤而死，陪葬昭陵。
[3]羸（léi）兵：疲弱的士兵。 俟（sì）：等待。
[4]果：果然，确实。
[5]雍奴：古县名，西汉置，治所在今天津市武清东北，北魏移治今武清东，为渔阳郡治所。唐天宝初改名武清。
[6]凡：共。
【译文】
窦建德攻克冀州以后，兵力更加强盛威武，率领十万人侵犯幽州。总管罗艺准备迎战，薛万均说：“敌众我寡，出战必然失败。不如让疲弱的战士背城临水列开阵势，敌人必定渡水攻击我们。我薛万均请求率领一百精锐骑兵埋伏在城边，等他们的人一半下水再迎头攻击，没有打不胜的。”罗艺采纳他的建议。窦建德果然引兵渡水，薛万均拦腰袭击，大败窦建德。窦建德始终无法到达城下，于是分兵抢掠霍堡及雍奴等县，罗艺又出其不意袭击，打败了窦建德。共相持了一百多天，窦建德无法取胜，就返回乐寿。薛万均是薛世雄的儿子。
【原文】
二年春闰二月，宇文化及保聊城，窦建德纵兵攻之，生擒化及[1]。建德每战胜克城，所得资财，悉以分将士，身无所取[2]。又不啖肉，常食蔬，茹粟饭[3]。妻曹氏不衣纨绮，所役婢妾才十许人[4]。及破化及，得隋宫人千数，即时散遣之[5]。以隋黄门侍郎裴矩为左仆射，掌选事，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6]。询，纥之子也[7]。自余随才授职，委以政事[8]。其不愿留欲诣关中及东都者，亦听之，仍给资粮，以兵援之出境[9]。隋骁果尚近万人，亦各纵遣，任其所之[10]。又与王世充结好，遣使奉表于隋皇泰主，皇泰主封为夏王[11]。建德起于群盗，虽建国，未有文物法度，裴矩为之定朝仪，制律令，建德甚悦，每从之谘访典礼[12]。
【注文】
[1]闰二月：公历每四年出现一次二月29天，为闰二月。农历如一年内出现两个二月，第二个二月为闰二月。都是因为太阳、月亮相对地球转动的周期不是整天数造成的。 宇文化及（？—619年）：为隋炀帝近臣，公元618年禁卫军兵变，弑隋炀帝，他自称大丞相，后率军北归，被李密击败，退走魏县，自立为帝，国号“许”，年号“天寿”，立国半年，第二年被窦建德击败，遭擒被杀。 聊城：地名，今山东聊城。
[2]每：每次。 悉：全部。
[3]啖（dàn）：吃。 茹（rú）：吃。
[4]衣：穿。 纨（wán）绮：精美的丝织品。 婢妾：使女与妾。
[5]散：驱散，打发。
[6]裴矩（548—627年）：杨坚代周，建立隋朝，他为近臣，参与平陈之役，经略岭南，北抚突厥族启民可汗。又参定隋礼。隋炀帝即位后，受到重用，参掌朝政。裴矩一生最重要的活动是为炀帝经营西域。大业元年（605年）至九年（614年）间，他多次来往于甘州、凉州（今甘肃武威）、沙州（今甘肃敦煌），大力招徕胡商。裴矩尽力搜集西域各国山川险易、君长姓族、风土物产等资料，绘画各国王公庶人服饰仪形，撰成《西域图记》3卷，并别造地图，注记各地险要，献于炀帝。宇文化及弑炀帝，任裴矩为尚书右仆射。化及败，矩转事窦建德。建德败，矩降唐，官至民部尚书。太宗贞观元年（627年）卒，谥号“敬”。 左仆（pú）射（yè）：官名，秦始置，汉以后因之。汉成帝初置尚书五人，一人为仆射，位仅次尚书令，职权渐重。汉献帝置左右仆射。唐宋左右仆射为宰相之职。 兵部侍郎：官名，兵部是隋唐时尚书省下属六部之一，掌管全国武官选用和兵籍、军械、军令之政，长官为兵部尚书，统兵部、职方侍郎各二人，驾部、库部侍郎各一人。 崔君肃：生卒年不详，唐郑州新郑人。隋炀帝朝，任兵部侍郎。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被窦建德起义政权所俘，任为侍中。后归唐，历任黄门侍郎、鸿胪卿。 侍中：官名，秦始置，是列侯以下至郎中的加官，没有定员，为丞相之史（属员），以其往来东厢奏事，故谓之侍中；西汉时又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文武大臣加上侍中之类名号可入禁中受事。西汉武帝以降，地位渐高，等级超过侍郎。魏晋以后，侍中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唐宋以至元该职得以沿置。 少府令：少府，官署名，西汉时诸侯王设有少府，郡守也设有少府。东汉仍为九卿之一，掌宫中御衣、宝货、珍膳等。魏晋以后沿置，北朝有太府而无少府。隋置少府监、领尚方、织染等署。少府令为其长官。 何稠：生卒年不详，北周至唐初著名工艺家、建筑家。善制工艺品。主要成就是设计制造“行殿”及“六合城”。 工部尚书：官名，尚书省工部长官，掌管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 右司郎中：官名，唐宋时左司郎中、右司郎中、左司员外郎、右司员外郎掌受六曹之事，而举正文书之稽失，分治省事。左司治吏、户、礼奏抄班簿房，右司治兵、刑、工案抄房。 柳调：生卒年不详，北齐时历任秘书郎、侍御史等。后入隋，任尚书左司郎中，后归附窦建德。 左丞：即尚书左丞，官名。汉成帝建始四年（前29年）置尚书，员五人，丞四人。汉光武帝时，减二人，始分左右丞。尚书左丞佐尚书令，总领纲纪；右丞佐仆射，掌钱谷等事，秩均四百石。历代沿置，为尚书令及仆射的属官，品级逐渐提高，隋、唐时至正四品。 虞世南（558—638年）：唐初大臣，封永兴县公，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字伯施，余姚人，唐初政治家、书法家、文学家。隋炀帝时官起居舍人，唐时历任秘书监、弘文馆学士等。唐太宗称他德行、忠直、博学、文词、书翰五绝。 欧阳询（557—641年）：潭州临湘（今长沙）人，字信本，楷书四大家（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
）之一。公元557年出生于衡州（今湖南衡阳），祖籍潭州临湘（今湖南长沙）。欧阳询祖父欧阳颁（498—563年）曾为南梁直阁将军。欧阳询聪敏勤学，涉猎经史，博闻强记。隋朝时，欧阳询曾官至太常博士。因与李渊交好，在大唐盛世累迁银青光禄大夫、给事中、太子率更令、弘文馆学士，封渤海县男，也称“欧阳率更”。与同代另三位（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 太常卿：官名。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隋书·百官志》）。太常的主管官员称太常卿。
[7]纥：指欧阳纥，生平事迹不详。
[8]授：授予，任命。
[9]给（jǐ）：供给。 资粮：路费和粮食。 援：把……护送。
[10]尚：还有。
[11]使：名词，使者。
[12]起：由……起家。 谘（zī）访：商议。 典礼：典章礼制。
【译文】
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春，闰二月，宇文化及守卫聊城，窦建德纵兵攻打，活捉了宇文化及。建德每次攻克城池打了胜仗，得到的资财，全都分给将士，自己什么也不取。又不吃肉，常常只吃些蔬菜和米饭。他的妻子曹氏不穿绸缎，使用的婢妾只有十个左右。攻破宇文化及后，得到隋宫人一千多，当时就打发她们各自回家。任命隋朝的黄门侍郎裴矩为左仆射，掌管官吏选拔的事情，任命隋兵部侍郎崔君肃为侍中，少府令何稠为工部尚书，右司郎中柳调为左丞，虞世南为黄门侍郎，欧阳询为太常卿。欧阳询是欧阳纥的儿子。其余的人根据各自的才能授予一定的职务，把政事委派给他们。其中有不愿意留下来，想到关中或东都去做事的，也听任其便，并供给他们路费和粮食，用部队把他们护送出境。隋朝的骁果部队还有将近万人，也都各自遣放，去留听便。又和王世充结为友好，派遣使者向隋朝皇泰主上表称臣，皇泰主封他为夏王。窦建德盗匪出身，虽然建立起了国号，但却还没有文物法度，裴矩为他制定朝拜的礼仪和制度律令，窦建德十分高兴，常常向裴矩咨询典章礼制。
【原文】
窦建德陷邢州，执总管陈君宾[1]。
【注文】
[1]邢州：地名，今河北邢台。 陈君宾：生卒年不详，仕隋为襄国太守。武德初，以郡归附唐，封东阳公，拜邢州刺史。贞观元年（627年），任邓州刺史。后入为太府少卿、少府少监，不久卒。
【译文】
窦建德攻陷邢州，俘虏了总管陈君宾。
【原文】
初，宇文化及以隋大理卿郑善果为民部尚书，从至聊城，为化及督战，中流矢[1]。窦建德克聊城，王琮获善果，责之曰：“公名臣之家，隋室大臣，奈何为弑君之贼效命，苦战伤痍至此乎[2]！”善果大惭，欲自杀，宋正本驰往救止之[3]。建德复不为礼，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之长安[4]。［三月］庚午，善果至，上优礼之，拜左庶子、检校内史侍郎[5]。
【注文】
[1]大理卿：大理寺是封建朝廷最高审判机关之一。秦时称为廷尉，汉因之。汉景帝中更名大理，其后时称大理，时称廷尉。北齐置大理寺。隋承北齐之制置大理寺，唐以后的各个朝代均承前朝之制设大理寺。唐高宗、武则天时也曾一度改名详刑寺、司刑寺。大理卿是其长官。 郑善果（572—629年）：历任隋刺史、郡太守等职。归唐，迁检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正身奉法，很有善绩。历任礼部、刑部尚书。 民部尚书：民部，即户部，官署名。西汉成帝初置尚书四人，分四曹办事，民曹为四曹之一，主吏民上书事。东汉增至六曹，民曹改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事。魏、晋有左民、右民二曹，但尚书分曹日多。至唐初，民部因避讳而改为户部。
[2]伤痍（yí）：创伤。
[3]欲：想要，希望。
[4]相州：地名，今河南安阳。 神通（？—630年）：李神通，名寿，字神通，唐朝宗室。李虎之孙，高祖李渊从弟。高祖起兵后，与柳崇礼等人举兵响应，自称关中道行军总管，高祖授其为光禄大夫。攻克长安后，拜宗正卿。武德元年（618年），拜右翊卫大将军，封永康王，寻改封淮安王，任山东道安抚大使。武德四年（621年），授河北行台左仆射。武德五年（622年），从平刘黑闼，迁左武卫大将军。太宗即位后，拜开府仪同三司，实封五百户。贞观四年（630年）逝，赠司空，谥曰靖。 长安：是中国历史上一座著名都城。其地点由于历史原因有过迁徙，但大致都位于现在中国陕西的西安和咸阳附近，隋唐都城。
[5]拜：用一定的礼节授予某种名义或职位，或结成某种关系。 左庶子：官名。战国时，庶子为国君、太子、列侯、相国、县令的侍从之臣，有御庶子、中庶子、少庶子等名称，也称门庭庶子。秦有中庶子、庶子。隋二坊以左右庶子分领。唐以左右庶子分统左右春坊。 检校：官名。北朝以他官派办某事，加“检校”，如检校秘书等，非正式官衔。唐中前期，加“检校”官职虽非正式拜授，相当于“代理”官职，但有权行使该职权。 内史：隋代改中省为内史省，改中书令为内史令。唐沿隋制，设内史，为正二品，执掌中书省，即宰相。 侍郎：官名。汉代郎官的一种，本为宫廷的近侍。东汉以后，尚书的属官，初任称郎中，满一年称尚书郎，三年称侍郎。自唐以后，中书、门下二省及尚书省所属各部均以侍郎为长官之副，官位渐高。
【译文】
当初，宇文化及任用隋大理卿郑善果为民部尚书，郑善果随军到聊城，为宇文化及督战，被流箭射伤。窦建德攻克聊城后，王琮俘虏了郑善果，责问他说：“你出身名臣之家，是隋朝的大臣，为什么要替犯上作乱、杀害君主的贼子卖命，苦战受伤到这种地步呢！”郑善果大为惭愧，想要自杀，宋正本飞马向前相救，制止了他。窦建德也不以礼对待郑善果，他于是逃奔到相州，淮安王李神通把他送到长安。武德二年（619年）三月庚午（初一日），郑善果到达长安，高祖用优厚的礼遇待他，拜他为左庶子、检校内侍郎。
【原文】
夏四月，窦建德闻王世充废皇泰主自立，乃绝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下书称诏，追谥隋炀帝为闵帝[1]。齐王暕之死也，有遗腹子政道，建德立以为郧公，然犹依倚突厥以壮其兵势[2]。隋义成公主遣使迎萧皇后及南阳公主，建德遣千余骑送之，又传宇文化及首以献义成公主[3]。
【注文】
[1]跸（bì）：泛指帝王出行的车驾。
[2]暕、政道：指杨暕和杨政道，隋朝宗室，生平事迹不详。 突厥：是历史上活跃于蒙古高原和中亚地区的民族集团统称，也是中国西北与北方草原地区继匈奴、鲜卑、柔然之后又一个重要的游牧民族。对突厥源流说法很多，莫能统一。540年，“突厥”一词始见于中国史册。583年，突厥汗国分裂成东突厥、西突厥两部。公元638、659年，东西突厥先后统一于唐。
[3]义成公主（？—630年）：隋宗室女。和亲东突厥启民可汗的安义公主卒，为发展与突厥和好关系，隋文帝以宗室女（即义成公主）嫁于启民可汗。有隋一代，突厥首领连娶两位公主者，唯启民可汗一人。义成公主在突厥生活近30年，先后为启民可汗、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之可敦（后妃）。后被唐将李靖所杀。 萧皇后（？—648年）：梁朝昭明太子萧统曾孙女，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萧皇后出生便由萧岿的堂弟萧岌收养，萧岌过世后，辗转由舅父张轲收养。由于张轲家境贫寒，因此本贵为公主的萧氏亦随之操劳农务，被选入宫为隋炀帝的皇后。 南阳公主（587—？年）：隋炀帝杨广长女，出生于开皇六年（586年），母萧皇后。南阳公主于开皇十九年（599年）嫁给宇文述第二子大文学家宇文士及，子宇文禅师。后南阳公主剃发为尼。
【译文】
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夏四月，窦建德听说王世充废了皇泰主自立为帝，就与王世充断绝了往来，也开始建起天子旌旗，出入实行警戒和清道，下达公文称诏书，追谥隋炀帝为闵帝。齐王杨暕死的时候，有遗腹子，生下后取名政道，窦建德立他为郧公，但仍然依靠突厥来加强他的兵势。隋义成公主派使者来迎萧皇后和南阳公主，窦建德派了一千多骑兵护送，又用传车把宇文化及的首级献给义成公主。
【原文】
六月庚子，窦建德陷沧州[1]。秋八月，窦建德将兵十余万趣洺州，淮安王神通帅诸军退保相州[2]。己亥，建德兵至洺州城下。丁未，窦建德陷洺州，总管袁子干降之[3]。乙卯，引兵趣相州，淮安王神通闻之，帅诸军就李世
于黎阳[4]。［九月］己巳，窦建德陷相州，杀刺史吕珉[5]。
【注文】
[1]沧州：地名，今河北沧州。
[2]趣：赶往。 洺州：地名，今河北永年东南。 诸军：各路军队。 相州：地名，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
[3]袁子干：生平事迹不详，活动于唐代初期。
[4]李世
（594—669年）：也称李
，字懋功（亦作茂公）。唐高祖李渊赐其姓李，后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改名为李。曹州离狐（今山东菏泽东明东南）人，唐初名将，曾破东突厥、高句丽，与李靖并称。后被封为英国公，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李
一生历事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三朝，出将入相，深得朝廷信任和重任，被朝廷倚为长城。 黎阳：地名，今河南浚县境内。
[5]吕珉（mín）：唐代初期相州刺史。
【译文】
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六月庚子（初三日），窦建德攻陷沧州。秋八月，窦建德率领十多万军队赶往洺州，淮安王李神通率领各路部队退保相州。己亥（初三日），窦建德兵临洺州城下。丁未（十一日），窦建德攻陷洺州，总管袁子干投降了建德。乙卯（十九日），窦建德又率兵赶往相州，淮安王李神通听说后，率各部队退到黎阳李世处。九月己巳（初四日），窦建德攻陷相州，杀了刺史吕珉。
【原文】
淮安王神通使慰抚使张道源镇赵州[1]。庚寅，窦建德陷赵州，执总管张志昂及道源[2]。建德以二人及邢州刺史陈君宾不早下，欲杀之，国子祭酒凌敬谏曰：“人臣各为其主用，彼坚守不下，乃忠臣也[3]。今大王杀之，何以励群下乎[4]？”建德怒曰：“吾至城下，彼犹不降，力屈就擒，何可舍也[5]。”敬曰：“今大王使大将高士兴拒罗艺于易水，艺才至，兴即降，大王之意以为如何[6]？”建德乃悟，即命释之[7]。
【注文】
[1]慰抚使：差遣官名，朝廷为安抚某处而临时遣派的官名。 张道源（？—625年）：并州祁（今山西祁县）人。唐高祖李渊举义兵时，召授大将军府户曹参军。封范阳郡公，后拜大理卿。不久转太仆卿，后任相州都督。卒于官，赠工部尚书，谥曰节。 赵州：地名，今河北隆尧东。
[2]张志昂：唐代初期赵州总管。
[3]邢州：地名，今河北邢台。 陈君宾：生卒年不详，仕隋为襄国太守。武德初，以郡归唐，封东阳公。贞观元年（627年），转邓州刺史。 国子祭酒：古代学官名。晋武帝时设，以后历代多沿用。为国子学或国子监的主管官。 凌敬：生卒年不详，隋唐时期人物，为人足智多谋，有大志，原为窦建德帐下主簿，由于屡献其策，窦建德让他担任国子祭酒，成为重要谋士之一。 谏：劝谏，进谏。
[4]何：怎能。 励：勉励，鼓励。
[5]犹：仍然。
[6]高士兴：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 易水：河流名，流经今河北西部。
[7]即：就，便。
【译文】
淮安王李神通派慰抚使张道源镇守赵州。武德二年（619年）九月庚寅（二十五日），窦建德攻陷赵州，捉住总管张志昂和张道源。窦建德因他们二人和刑州刺史陈君宝不早投降，想杀了他们，国子祭酒凌敬劝谏说：“做人臣的各为自己的主人效力，他们坚守不降，是忠于主子的臣子。今日大王杀了他们，怎能勉励自己的部下？”窦建德愤怒地说：“我已来到城下，他们仍然不降，实在没有力量了才被我们俘获，怎能放过他们！”凌敬说：“如今大王派大将高士兴在易水抵抗罗艺，如果罗艺刚到，高士兴就去投降，大王以为这样做怎么样？”窦建德猛然省悟，就命令释放了他们。
【原文】
冬十月己亥，赐幽州总管燕公罗艺姓李氏，封燕郡王。辛丑，李艺破建德于衡水[1]。窦建德引兵趣卫州[2]。建德每行军，常为三道，辎重细弱居中央，步骑夹左右，相去三里许[3]。建德以千骑前行，过黎阳三十里，李世遣骑将丘孝刚将二百骑侦之[4]。孝刚骁勇，善马槊，与建德遇，遂击之，建德败走，右方兵救之，击斩孝刚[5]。建德怒，还攻黎阳，克之，虏淮安王神通、李世父盖、魏徵及帝妹同安公主[6]。唯李世以数百骑走渡河，数日，以其父故，还诣建德降[7]。卫州闻黎阳陷，亦降[8]。建德以李世为左骁卫将军，使守黎阳，常以其父盖自随为质[9]。以魏徵为起居舍人[10]。滑州刺史王轨奴杀轨，携其首诣建德降[11]。建德曰：“奴杀主，大逆，吾何为受之[12]！”立命斩奴，返其首于滑州[13]。吏民感悦，即日请降[14]。于是其旁州县及徐圆朗等皆望风归附[15]。己未，建德还洺州，筑万春宫徙都之[16]。置淮安王神通于下博，待以客礼[17]。
【注文】
[1]衡水：隋开皇十六年置县，属冀州，大业初属信都郡。治所在今河北衡水西南十五里旧城。
[2]卫州：古地名，在今豫北境内，主要包括今河南新乡、鹤壁等地。因地处春秋古卫国地，故名卫州，治所长期在汲县（今河南卫辉），历代稍有变更。
[3]去：距离，相距。
[4]丘孝刚：唐代初期朝廷将领，李世部下骑将。
[5]槊（shuò）：亦作矟。
[6]魏徵（580—643年）：字玄成。汉族，巨鹿人（今河北巨鹿）人，唐朝政治家。曾任谏议大夫、左光禄大夫，封郑国公，以直谏敢言著称，是中国史上最负盛名的谏臣，享有崇高的声誉。著有《隋书》序论，《梁书》《陈书》《齐书》的总论等。其言论多见于《贞观政要》。 同安公主：生卒年不详，唐世祖元皇帝李昞女，生母元贞皇后独孤氏。嫁太原王氏（祈县王氏），同安在大唐开国后即封长公主。武德二年（619年）十月，窦建德攻克黎阳，俘虏了正在那里的李神通、李世父李盖、魏徵及同安。武德三年（620年）八月，同安和使者一起回长安。到了贞观年间，进大长公主。在高宗年间去世，具体时间不详。
[7]唯：只有。
[8]陷：陷落。
[9]左骁卫将军：唐代军职，左、右骁卫设大将军各一人，正三品；设将军各二人，从三品。左、右骁卫（府）皆为皇帝护卫部队。
[10]起居舍人：官名。隋炀帝时始置，属内史省。唐贞观初于门下省置起居郎，废舍人，掌记录皇帝日常行动与国家大事。唐显庆三年（658年），另置起居舍人于中书省，掌记录皇帝所发命令。唐龙朔二年（662年）改起居郎为左史，起居舍人为右史，咸亨元年（670年）复旧。天授元年（690年）又改为左、右史，神龙元年（705年）再复旧，皇帝御殿时，郎左、舍人右，对立于殿中，记载皇帝言行，季终送史馆。
[11]滑州：地名，今河南滑州东南。 王轨：唐代初期滑州刺史。 携：带着，拿着。
[12]奴：家奴，奴婢。
[13]命：下令，命令。
[14]即日：当天。
[15]徐圆朗（？—623年）：兖州人（今山东兖州），隋末农民起义军首领。大业十三年（617年）起兵反隋，攻占东平（今山东鄂城东），分兵略地，后归附李密，又降王世充。后降唐，封鲁郡公。武德四年（621年），与窦建德旧部共推刘黑闼为主，起兵反唐，不久据地自称鲁王。武德六年（623年），败死。
[16]徙：迁移，迁到。
[17]置：安置。
【译文】
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冬十月己亥（初四日），唐高祖恩赐幽州总管燕公罗艺姓李，封他为燕郡王。辛丑（初六日），李艺在衡水打败窦建德。窦建德率兵赶往卫州。窦建德每次行军，常把部队分作三路，军用物资和老弱兵士居中央，步兵和骑兵夹卫左右，相距大约三里。窦建德带着一千骑兵在前行军，过黎阳三十里，李世派骑兵将领丘孝刚带二百骑士侦查窦建德军情。丘孝刚勇敢果断，擅长马上使枪，与窦建德相遇，就发动攻击。窦建德失败逃跑，右方的部队救援，攻击并斩杀了丘孝刚。窦建德十分生气，回兵攻打黎阳，俘虏了淮安王李神通、李世的父亲李盖、魏徵以及高祖的妹妹同安公主。只有李世带了几百骑兵逃跑渡过黄河，过了几天，又因他的父亲被俘的缘故，回来投降了窦建德。卫州听说黎阳被攻陷，便也投降了。窦建德任命李世为左骁卫将军，让他镇守黎阳，而常让李世的父亲李盖随从自己做人质。任命魏徵为起居舍人。唐滑州刺史王轨的家奴杀了王轨，带着首级到窦建德军投降。窦建德说：“家奴杀主人，大逆不道，我怎能接受他！”立刻下令斩了那个家奴，把他的首级送回滑州。官吏和人民都很感动和喜悦，当天就请求投降窦建德。从此，滑州周围的州县以及徐圆朗等都望风归附。己未（二十四日），窦建德返回洺州，建筑万春宫，把都城迁到那里。安置淮安王李神通在下博，以宾客的礼节对待他。
【原文】
十一月，李世欲归唐，恐祸及其父，谋于郭孝恪[1]。孝恪曰：“吾新事窦氏，动则见疑，宜先立效以取信，然后可图也[2]。”世
从之。袭王世充获嘉，破之，多所俘获，以献建德，建德由是亲之[3]。
【注文】
[1]郭孝恪（？—648年）：许州阳翟（今河南禹州）人，唐初名将。隋末归附瓦岗，李密败亡后，归降唐朝，封宋州刺史，阳翟郡公，经略虎牢以东。后迁上柱国，左骁卫将军，加金紫光禄大夫。公元642年，拜凉州都督，又改安西都护。公元644年，拜西州道行军总管，率三千步骑出银山道，俘虏焉耆王龙突骑支。公元648年，拜昆丘道副大总管，随阿史那社尔进讨龟兹（今新疆库车），攻破国都，遣余军分道追击国相那利，在城外中流矢而亡，被剥夺官爵。高宗即位，追还官爵。
[2]见：受到。 图：想办法。
[3]由是：从此。
【译文】
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十一月，李世想归顺唐朝，又害怕给他的父亲带来灾祸，便与郭孝恪商量。郭孝恪说：“我们刚刚投降姓窦的，处处都受到怀疑，应当先立功劳，使他信任我们，然后才可想办法。”李世听从他的建议，李世出兵偷袭王世充的获嘉，攻陷这座城，俘获很多人和东西，把战利品献给窦建德，窦建德从此对李世亲近起来。
【原文】
十二月，李世复遣人说窦建德曰：“曹、戴二州户口完实，孟海公窃有其地，与郑人外合内离[1]。若以大军临之，指期可取[2]。既得海公，［以］临徐、兖，河南可不战而定也[3]。”建德以为然，欲自将徇河南，先遣其行台曹旦等将兵五万济河，世引兵三千会之[4]。
【注文】
[1]曹、戴：指曹州和戴州。地名，今山东菏泽。 户口：居住的人口户数。 孟海公（？—621年）：隋末群雄之一，公元613年，孟海公在周桥聚众起事，公元618年隋炀帝被杀后，孟海公自称宋义王。公元620年，窦建德自河北率军渡过黄河南下，孟海公不敌战败后，归附了窦建德，屡战不利，被唐所俘，押解到长安，在公元621年时被李渊下令处死。 外合内离：貌合心离。
[2]若：如果。
[3]临：临近，压境。 徐：指徐州，地名，古九州之一，范围大致在今天山东东南和江苏长江以北的地区。 兖（yǎn）：兖州，地名，今山东兖州。
[4]河南：指黄河以南地区。 曹旦：窦建德妻子的哥哥，生平事迹不详，活动于唐代初期。
【译文】
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十二月，李世又派人给窦建德提建议说：“曹、戴两州，户口充实，孟海公私自占有那里，与郑人貌合心离，如果大军压境，用不了多久就可取得。攻取孟海公后，兵临徐、兖二州，河南不用打仗就能平定。”窦建德觉得很好，计划亲自率领军队去河南，先派遣行台曹旦等领兵五万渡黄河，李世带三千人与他会合。
【原文】
三年春正月，李世谋俟窦建德至河南，掩袭其营，杀之，冀得其父并建德土地以归唐[1]。会建德妻产，久之不至[2]。
【注文】
[1]掩袭：突然袭击。
[2]会：正巧，巧遇。
【译文】
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春正月，李世计划等窦建德到达河南后，偷袭他的军营，然后杀掉窦建德，夺回他的父亲和建德的地盘归依唐朝。正巧窦建德妻子生小孩，很久都没等到窦建德。
【原文】
曹旦，建德之妻兄也，在河南，多所侵扰，诸贼羁属者皆怨之[1]。贼帅魏郡李文相号李商胡，聚众五千余人据孟津中潬[2]。母霍氏亦善骑射，自称霍总管[3]。世结商胡为昆弟，入拜商胡之母[4]。母泣谓世曰：“窦氏无道，如何事之[5]？”世曰：“母无忧，不过一月，当杀之，相与归唐耳[6]。”世辞去，母谓商胡曰：“东海公许我共图此贼[7]。事久变生，何必待其来？不如速决。”是夜，商胡召曹旦偏裨二十三人饮之酒，尽杀之[8]。旦别将高雅贤、阮君明尚在河北未济，商胡以巨舟四艘济河北之兵三百人，至中流，悉杀之[9]。有兽医游水得免，至南岸告曹旦，旦严警为备[10]。商胡既举事，始遣人告李世[11]。世与曹旦连营，郭孝恪劝世袭旦，世未决，闻旦已有备，遂与孝恪帅数十骑来奔[12]。商胡复引精兵二千北袭阮君明，破之[13]。高雅贤收众去，商胡追之，不及而还[14]。建德群臣请诛李盖，建德曰：“世唐臣，为我所虏，不忘本朝，乃忠臣也。其父何罪[15]？”遂赦之[16]。甲午，世、孝恪至长安[17]。曹旦遂取济州，复还洺州[18]。二月，窦建德攻李商胡，杀之[19]。建德［至］洺州，劝课农桑，境内无盗，商旅野宿[20]。
【注文】
[1]羁（jī）属：羁縻从属。
[2]魏郡：地名，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 李文相：隋末唐初起兵反抗隋朝的将领。 据：动词，占据。 孟津：地名，今河南洛阳孟津。 潬（tān）：古同“滩”，水中沙堆。
[3]善：擅长，善于。
[4]昆弟：同昆仲，指兄和弟，比喻亲密友好。 拜：动词，跪拜，拜见。
[5]道：仁道。
[6]过：超，用。
[7]辞：辞别，告辞。
[8]偏裨（pí）：偏将，裨将。将佐的通称。古代佐助大将的将领称偏裨，亦称副将。
[9]高雅贤、阮君明：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 河北：黄河以北地区。
[10]严警：严厉警惕。
[11]遣：动词，派。
[12]遂：于是，就。
[13]北：动词，向北。
[14]及：赶上。
[15]李盖：李世的父亲。
[16]赦：免除，赦免。
[17]长安：地名，今陕西西安西北，隋唐都城。
[18]济州：地名，今山东济宁以及巨野、金乡等县地。
[19]攻：攻克，攻下。
[20]劝课农桑：督劝百姓抓紧种田养蚕。 野宿：野外露宿。
【译文】
曹旦是窦建德妻子的哥哥，在河南做了许多侵扰百姓的事情，各路归属窦建德的部属都很怨恨他。起义首领魏郡人李文相外号李商胡，聚集了五千多部众占据着孟津中潬。商胡的母亲霍氏也善于马上射箭，自称霍总管。李世与李商胡结拜为兄弟，入室拜见李商胡的母亲。霍氏哭着对李世说：“姓窦的不行仁道，你怎么侍奉他？”李世说：“母亲不用担忧，不过一个月，我一定杀了他，我们一起归降唐朝。”李世告辞后，霍氏告诉李商胡：“东海公允诺与我们一起想办法消灭窦建德这个贼人，时间长了容易生变，何必要等姓窦的来了才动手？不如马上就解决这件事情。”这天夜里，李商胡召来曹旦的偏将二十三人喝酒，灌醉后把他们全杀了。曹旦的别将高雅贤、阮君明还在黄河北面没有过来，李商胡用四艘大船运渡黄河北岸的三百名士兵渡河，船到中游，把三百人全部杀掉；有一个兽医会游泳而逃脱，到南岸报告了曹旦，曹旦立刻加强警戒。李商胡起事以后，才派人去告诉李世。李世与曹旦军营相连接，郭孝恪劝李世偷袭曹旦，李世犹豫不决，听说曹旦已有戒备，就与郭孝恪带着几十名骑兵向唐逃奔。李商胡又带领二千精兵向北袭击攻破了阮君明。高雅贤收兵离去，李商胡带人追赶不及，于是才返回。窦建德的大臣请求杀了李盖，窦建德说：“李世本是唐臣，被我俘虏，却不忘本朝，这是忠臣。他的父亲又有什么罪？”于是赦免了李盖。武德三年（620年）正月甲午（三十日），李世、郭孝恪到达长安，曹旦于是攻取济州，以后又回到洺州。二月，窦建德向李商胡进攻，杀了他。窦建德到了洺州，督劝百姓抓紧种田养蚕，境内没有盗匪，商旅在野外露宿。
【原文】
夏五月，窦建德遣高士兴击李艺于幽州，不克，退军笼火城[1]。艺袭击，大破之，斩首五千级[2]。建德大将军王伏宝勇略冠军中，诸将疾之，言其谋反，建德杀之，伏宝曰：“大王奈何听谗言，自斩左右手乎[3]！”
【注文】
[1]幽州：地名，其范围大致包括今河北北部及辽宁一带。隋炀帝大业初罢州置郡，故改幽州为涿郡。唐武德元年（618年）复为幽州，天宝元年（742年）改为范阳郡，乾元元年（758年）又为幽州。州治蓟县。 笼火城：地名，今北京西南。
[2]袭击：动词，偷袭。
[3]王伏宝（？—619年）：隋末起义军首领窦建德手下大将，随窦建德征战多年，勇冠三军，功绩在诸将之上，结果遭到诸将的忌妒，说其谋反，窦建德不问清楚便将王伏宝杀死。
【译文】
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夏五月，窦建德派高士兴到幽州袭击李艺，没有攻下，退军笼火城。李艺趁机偷袭，大败高士兴，斩首五千级。窦建德的大将军王伏宝，英勇又有谋略，在军中数第一，其他将领嫉妒他，就造谣说他谋反，窦建德杀了他，王伏宝临死前说：“大王为什么要听信谗言，自己砍下自己的左右手呢！”
【原文】
秋八月，窦建德共州县令唐纲杀刺史，以州来降[1]。上遣使与窦建德连和，建德遣同安公主随使者俱还[2]。
【注文】
[1]共州：武德元年（618年）置，治所在共城县，今河南辉县。 唐纲：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任共州县令，后降唐。
[2]使：名词，使者。
【译文】
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秋八月，窦建德的共州县令唐纲杀了刺史，举州投降唐朝。高祖李渊派使者来和窦建德联合，窦建德打发同安公主随同使者一起回到长安。
【原文】
冬十月，窦建德帅众二十万复攻幽州[1]。建德兵已攀堞，薛万均、薛万彻帅敢死士百人从地道出其背，掩击之，建德兵溃走，斩首千余级[2]。李艺兵乘胜薄其营，建德陈于营中，填堑而出，奋击，大破之，建德逐北至其城下，攻之不克而还[3]。
【注文】
[1]攻：攻打，攻击。
[2]堞（dié）：城上如齿状的矮墙。 薛万均（？—641年）：唐朝将领。隋朝名将薛世雄之子。大业末年与弟薛万彻客居幽州，后随罗艺归唐，授为上柱国、永安郡公。贞观初年，随柴绍讨梁师都，任行军副总管，击走突厥，围歼其军，升任左屯卫将军。贞观八年（634年），随李靖讨吐谷浑，任沃沮道行军副总管，升左屯卫大将军。贞观十三年（639年），以交河道行军副大总管与侯君集击高昌，进封潞国公。贞观十五年（641年），坐事下狱，忧愤而死，命陪葬昭陵。 薛万彻（？—652年）：唐朝名将，原籍敦煌（今属甘肃）。隋朝名将薛世雄之子。本为隋将，后与兄长薛万均同自幽州降唐，因征讨梁师都有功，授车骑将军，随罗艺四处转战其他起义军，投入太子李建成幕府，受其赏识。玄武门之变时，率东宫兵马力战，甚至反扑秦王府，直到李世民派人出示太子首级，他才放下武器带领数十骑逃入南山。后来唐太宗赏识其武勇，屡次遣使招谕，才复出拜将。在平突厥、薛延陁部，征高句丽时屡立大功，后因参与谋立李恪为帝，被长孙无忌所杀。
[3]薄：攻占，侵占。 堑（zàn）：防御壕沟。
【译文】
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冬十月，窦建德率领二十万军队又一次攻打幽州。建德的士兵已经攀上了城堞，薛万钧、薛万彻率领一百人的敢死队从地道出来，由其背后进行袭击，窦建德的军队四散奔跑，被斩一千多人。李艺又乘机袭击窦建德的大营，建德在营中布阵，填掉防御壕沟，奋力出击，打败了李艺，窦建德的军队追到城下，没有攻下城池又返回去了。
【原文】
十一月，窦建德济河击孟海公[1]。初，王世充侵建德黎阳，建德袭破殷州以报之[2]。自是二国交恶，信使不通[3]。及唐兵逼洛阳，世充遣使求救于建德[4]。建德中书侍郎刘彬说建德曰：“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势[5]。今唐举兵临郑，自秋涉冬，唐兵日增，郑地日蹙，唐强郑弱，势必不支[6]。郑亡，则夏不能独立矣，不如解仇除忿，发兵救之[7]。夏击其外，郑攻其内，破唐必矣[8]。唐师既退，徐观其变，若郑可取则取之，并二国之兵，乘唐师之老，天下可取也[9]。”建德从之，遣使诣世充，许以赴援[10]。又遣其礼部侍郎李大师等诣唐，请罢洛阳之兵，秦王世民留之，不答[11]。
【注文】
[1]济：渡过。
[2]殷州：地名，今河北隆尧东。
[3]交恶：产生怨恨。
[4]洛阳：古城名，今河南洛阳洛水南北。
[5]中书侍郎：唐初为内史侍郎，武德三年（620年），复称中书侍郎。中书侍郎是中书省的副官，帮助中书令管理中书省的事务。中书侍郎在汉朝开始设置。 刘彬：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任其夏政权中书侍郎。 关西：汉唐时，泛指函谷关或者潼关以西的地区。 河南：泛指黄河以南地区。
[6]涉：到。 蹙（cù）：紧迫。
[7]忿（fèn）：生气。
[8]必：必然的事情。
[9]老：疲劳。
[10]使：名词，使者。
[11]礼部侍郎：礼部副长官。礼部为中国古代官署。南北朝北周始设。隋唐为六部之一。历代相沿。长官为礼部尚书。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全国学校事务、科举考试及外事活动。 李大师（570—628年）：字君威，相州（今河南安阳）人，隋唐之际人士。曾任窦建德夏政权的礼部侍郎。李延寿是他的儿子。
【译文】
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十一月，窦建德渡过黄河攻击孟海公。起初，王世充侵犯窦建德的黎阳，窦建德偷袭王世充的殷州来报复他。从此两国生了怨仇，不再互通信使。到唐兵逼近洛阳的时候，王世充派人来向窦建德求援，窦建德的中书侍郎刘彬劝窦建德说：“天下大乱，唐得关西，郑得河南，夏得河北，形成鼎足的形势。如今唐发兵逼郑，从秋到冬，唐兵与日俱增，郑的地域一天比一天狭小，唐兵力量强郑兵力量弱，形势肯定不能支撑多久。郑国亡了，我们夏国就不能独立存在，不如与郑解决了前仇，除却旧恨，发兵援救。夏兵在外攻击，郑兵从内攻打，破唐也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唐兵退了以后，我们再慢慢等待形势变化，如果能攻打郑我们就攻取它，然后再合并两个国家的军队，乘唐军疲惫的时候攻打它，天下就能掌握在我们手里了。”窦建德采纳了这一建议，派使者到王世充处，许诺赶去救援。又派他的礼部侍郎李大师等人到唐，请求停止进兵洛阳，秦王李世民扣留了他的使者，没有向窦建德回复。
【原文】
十二月壬辰，燕郡王李艺又击窦建德于笼火城，破之[1]。
【注文】
[1]破：攻克。
【译文】
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年）十二月壬辰（初四日），燕郡王李艺又在笼火城攻破窦建德。
【原文】
张道源从窦建德在河南，密遣人诣长安请出兵攻洺州以震山东[1]。丙午，诏刘世让为行军总管，使将兵出土门趣洺州，［是岁］，窦建德行台尚书令恒山胡大恩请降[2]。
【注文】
[1]山东：指太行山以东地区。
[2]刘世让（？—623年）：唐初将领。字元钦，京兆醴泉（今陕西礼泉北）人。初仕隋，为征仕郎。李渊军入长安后归唐，被授予安州道行军总管，率军拒薛举，为薛举所俘。薛仁杲被唐军平灭后得归，历任陕东道行军总管、检校并州总管等职。后受命经略马邑（今山西朔州），防备突厥。突厥惧其威名，使人反间。武德六年（623年），传其与突厥可汗通谋，将行作乱，被高祖冤杀。 尚书令：官名。始于秦，西汉沿置，本为少府的属官，掌文书及群臣的奏章。汉武帝时以宦官担任（又称中书令），汉成帝时改用士人，东汉政务归尚书，尚书令成为对君主负责总揽一切政令的首脑官名。后历代沿袭。 恒山：在今河北曲阳西北。 胡大恩：隋末唐初窦建德夏政权内官员，任行台尚书令。
【译文】
张道源跟随窦建德在河南，秘密派人到长安，请求攻打洺州，以震慑山东地区。武德三年（620年）十二月丙午（十八日），唐下诏命刘世让为行军总管，让他带兵从土门出发赶赴洺州，这一年，窦建德的行台尚书令恒山人胡大恩向唐请求投降。
【原文】
四年春二月，窦建德克周桥，虏孟海公[1]。三月，行军总管刘世让攻窦建德黄州，拔之[2]。洺州严备，世让不得进[3]。会突厥将入寇，上召世让还[4]。窦建德所署普乐令平恩程名振来降[5]。
【注文】
[1]虏：动词，俘虏。
[2]行军总管：行军元帅。按隋制，领军出征者称行军总管或者是大总管，是出征时的军队主帅。 黄州：窦建德所设州，具体地点不详。
[3]严备：戒备森严。
[4]将：即将，将要。
[5]署：委任，任命。 普乐：中国古代行政区划名。北魏置，治回乐县，今宁夏吴忠北。辖境约今宁夏青铜峡、吴忠、灵武一带。 程名振（？—662年）：早年在窦建德麾下，后投李渊，经略河北。程名振在与刘黑闼作战中颇多建树，封东平郡公。唐太宗继位后，议征辽东，他出任右骁卫将军，平壤道行军总管，在征高丽之战中，常常出奇制胜，以少胜多，威震辽东，一时被誉为唐朝名将，后又升任营州（今辽宁朝阳）都督兼东夷都护。死后，赠右卫大将军，谥号“烈”。
【译文】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春二月，窦建德攻下周桥，俘虏了孟海公。三月，唐行军总管刘世让攻下窦建德的黄州。洺州戒备森严，刘世让无法进兵。正巧突厥进犯北边，高祖命令刘世让回京。窦建德所委任的普乐县令、平恩人程名振投降唐朝。
【原文】
窦建德陷管州，杀刺史郭士安[1]。又陷荥阳、阳翟等县，水陆并进，泛舟运粮，泝河西上[2]。王世充之弟徐州行台世辩遣其将郭士衡将兵数千会之，合十余万，号三十万，军于成皋之东原，筑宫板渚，遣使与王世充相闻[3]。
【注文】
[1]管州：隋开皇十六年（596年）置，治所在管城县，今河南郑州。 郭士安：生卒年不详，唐代初期管州刺史，为窦建德所杀。
[2]荥阳：地名，今河南荥阳东北。 阳翟（dí）：地名，今河南禹州，传说为夏王大禹之都。 泝：即溯，追溯，逆流。
[3]徐州：战国时鲁地。在今山东滕州南。 成皋：即春秋郑虎牢邑，战国属韩。在今河南荥阳西北汜水西。 相闻：相互联系，沟通。
【译文】
窦建德攻陷管州，杀了刺史郭士安。又攻陷荥阳、阳翟等县，水陆并进，用船运粮，逆黄河水西上。王世充的弟弟徐州行台王世辩派将军郭士衡率领几千人与他会师，合起来有十多万，号称三十万，驻军在成皋东面的平原，在板渚修筑宫室，派使者与王世充互通消息。
【原文】
先是，建德遗秦王世民书，请退军潼关，返郑侵地，复修前好[1]。世民集将佐议之，皆请避其锋[2]。郭孝恪曰：“世充穷蹙，垂将面缚，建德远来助之，此天意欲两亡之也[3]。宜据武牢之险以拒之，伺间而动，破之必矣[4]。”记室薛收曰：“世充保据东都，府库充实，所将之兵，皆江、淮精锐，即日之患，但乏粮食耳[5]。以是之故，为我所持，求战不得，守则难久[6]。建德亲帅大众，远来赴援，亦当极其精锐，致死于我[7]。若纵之至此，两寇合从，转河北之粟以馈洛阳，则战争方始，偃兵无日，混一之期，殊未有涯也[8]。今宜分兵守洛阳，深沟高垒，世充出兵，慎勿与战[9]。大王亲帅骁锐，先据成皋，厉兵训士，以待其至，以逸待劳，决可克也[10]。建德既破，世充自下，不过二旬，两主就缚矣[11]。”世民善之[12]。收，道衡之子也[13]。
【注文】
[1]遗（wèi）：给。 秦王世民：即唐太宗李世民（599—649年），唐朝第二位皇帝，政治家、军事家、书法家、诗人。他名字的意思是“济世安民”。陇西成纪（今甘肃天水）人，祖籍赵郡隆庆（今河北邢台隆尧）。唐朝建立初期，封秦王，立下赫赫战功。即帝位后，积极听取群臣的意见，努力学习文治天下，成功转型为中国史上最出名的政治家与明君之一。他经过主动消灭各地割据势力，虚心纳谏，在国内厉行节约，使百姓休养生息，终于使得社会出现了国泰民安的局面，开创了历史上著名的“贞观之治”，为后来实现“开元盛世”奠定了重要的基础，将中国传统农业社会推向鼎盛时期。 潼关：地名，今陕西潼关东北。
[2]锋：先锋，精锐。
[3]垂：眼看，眼前。
[4]武牢：地名，今河南荥阳汜水镇。 伺间：乘机。
[5]记室：官名。东汉置，诸王、三公及大将军都设记室令史，掌章表书记文檄。 薛收（591—624年）：字伯褒，蒲州汾阴（今山西万荣西南）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隋内史侍郎薛道衡之子。因父亲被隋炀帝缢死，遂不仕隋。后被房玄龄荐入秦王府，授为主簿。武德四年（621年），随李世民讨王世充，力排众议，建议分兵围困洛阳，另外派兵狙击窦建德。最终王世充与窦建德同时被擒。后以平刘黑闼之功封汾阴县男。武德七年（624年），授天策府记室参军，不久卒。贞观七年（633年），追赠定州刺史。高宗即位后，陪葬昭陵。 东都：洛阳，与西都长安对称。 府库：官府的收藏文书和财物的地方。 江、淮：指江（长江）、淮（淮河）一带，广义上指江南、淮南地区。
[6]为：被。
[7]赴：赶来。
[8]寇：敌人。 馈：救济。
[9]高垒：筑高墙。
[10]成皋：地名，今河南荥阳西北。
[11]二旬：二十天。
[12]善：好。
[13]道衡（540—609年）：薛道衡，隋代诗人。字玄卿。汉族，河东汾阴（今山西万荣）人。历仕北齐、北周。隋朝建立后，任内史侍郎，加开府仪同三司。炀帝时，改任司隶大夫。他和卢思道齐名，在隋代诗人中艺术成就最高。
【译文】
起先，窦建德写信给秦王李世民，请求唐军退到潼关，把占领的郑国土地归还给王世充，大家像过去那样和好。李世民集中将佐商议这件事，大家都说应该避开敌人的锋芒。郭孝恪说：“王世充被困危急，马上就要成为阶下囚，窦建德远来救助他，这是老天要郑夏两国都灭亡啊。我们应该占据武劳之险阻挡他们，乘机而动，必定能打败他们。”记室薛收说：“王世充保守占据东都，府库充实，他带的都是江、淮一带的精兵锐士，眼下的困难，只是粮食罢了。因为这一原因，才被我们牵制，使他求战不能，固守也难以长久。如今窦建德亲率大军，自远方赶来救援，也一定是带了他所有的精锐士卒，想置我们于死地。如果放任他到达这里，两方面的敌人会合在一起，把河北的粮食运来接济洛阳，那么这场战争就刚刚开始，停战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统一天下的日子，就遥遥无期了。现今应当分兵包围洛阳，深挖沟，高筑墙，王世充如果出兵，我们多加小心，不与他交战。大王你亲自率领勇敢善战的士兵，首先占据成皋，训练部队，等待窦建德到来。以逸待劳，一定能够克敌制胜。打败窦建德后，王世充自然失败，不过二十天，这两个人就会被我们擒获了。”李世民认为这一建议好。薛收是薛道衡的儿子。
【原文】
萧瑀、屈突通、封德彝皆曰：“吾兵疲老，世充凭守坚城，未易猝拔[1]。建德席胜而来，锋锐气盛，吾腹背受敌，非完策也[2]。不若退保新安，以承其弊[3]。”世民曰：“世充兵摧食尽，上下离心，不烦力攻，可以坐克。[4]。建德新破海公，将骄卒惰[5]。吾据武牢，扼其咽喉，彼若冒险争锋，吾取之甚易[6]。若狐疑不战，旬月之间，世充自溃[7]。城破兵强，气势自倍，一举两克，在此行矣[8]。若不速进，贼入武牢，诸城新附，必不能守[9]。两贼并力，其势必强，何弊之承[10]？吾计决矣[11]。”通等又请解围据险以观其变，世民不许[12]。中分麾下，使通等副齐王元吉围守东都，世民将骁勇三千五百人东趣武牢[13]。时正昼出兵，历北邙，抵河阳，趋巩而去[14]。王世充登城望见，莫之测也，竟不敢出[15]。
【注文】
[1]萧瑀（yǔ）（575—648年）：自幼以孝行闻名天下，且善学能书，骨鲠正直，并深精佛理。被隋炀帝疏斥，唐朝时深得李渊信任。武德元年（618年），拜内史令。贞观二十二年（648年）病卒，遗命以单衣简朴安葬。追赠为司空、荆州都督。 屈突通（557—628年）：长安人，隋唐时期名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北周邛州刺史屈突长卿之子。先世依附鲜卑慕容氏。大业年间曾平定杨玄感叛乱，数次镇压农民起义。隋炀帝南巡江都，委其镇守长安。高祖起兵入关，屈突通坚守潼关，兵败被俘，后降唐，任兵部尚书，封蒋国公。后随李世民平定王世充，论功第一，拜陕东大行台右仆射，镇守洛阳，后回朝拜为工部尚书。玄武门之变后，复为检校行台仆射，镇守洛阳。贞观元年（627年），进左光禄大夫。不久病故，赠尚书左仆射，谥曰忠。永徽年间，重赠司空。 封德彝（568—627年）：名伦，最初在隋朝任内史舍人，被重臣杨素所器重，常跟他议论天下事。入唐后，官至尚书右仆射。贞观元年（627年）卒。 猝（cù）：很快，短时间。
[2]席：动词，席卷。
[3]新安：地名，今河北新安。
[4]上下：指全体将领士兵。
[5]将骄卒惰：将领骄纵士兵懒惰。
[6]武牢：通常叫作虎牢，唐时避李渊的爷爷李虎的讳，称武牢，在今河南荥阳汜水镇。 扼（è）：用力掐着，抓住。 咽喉：喻指重要的地理位置。
[7]旬月之间：十天到一个月之间。
[8]克：攻克。
[9]诸城：各个城市。
[10]弊：弊端。
[11]计：计策，计谋。
[12]许：动词，答应。
[13]麾下：部下。
[14]北邙（mánɡ）：在今河南洛阳北。 河阳：地名，今河南孟州市西。 趋：朝着……去。
[15]竟：于是，终究。
【译文】
萧瑀、屈突通、封德彝都说：“我们的部队疲惫劳乏，王世充凭借坚固的城池防守，不容易很快攻破。窦建德乘胜席卷而来，锋芒锐利，气势强盛，我们腹背受敌，这并不是完美的策略。不如撤退保新安，找他们的漏洞攻打。”李世民说：“王世充损兵折将，粮食又吃尽，上下离心离德，不需多少力量，就能打败他。窦建德刚打败孟海公，将领骄傲，士兵疲惫懒惰。我们占据武牢，等于扼制他的咽喉，他如果冒险与我们争锋，我们攻取他也十分容易。如果他犹豫不决不与我们争战，十天半月间，王世充首先就会溃败。东都城破，我们兵强马壮，气势自然倍增，一举两得，就在这次行动了。如果不尽快进兵，敌人一旦进入武牢，其他各城又都是不久前才降附我们的，必定难以坚守。两贼合力拼争，气势自然强大，哪里还有什么漏洞可找？我的决心已定了。”屈突通等人又请求解除洛阳之围，占据险要地势，等待形势的变化，李世民不答应。于是分开兵力，让屈突通等人作为齐王李元吉的副手坚持包围东都，李世民率领精兵勇士三千五百人向东赶往武牢。从正午时出兵，经过北邙，抵达河阳，向巩县的方向赶去。王世充在城上远远看见，但不知唐军的意图，也不敢出去交战。
【原文】
癸未，世民入武牢。甲申，将骁骑五百出武牢东二十余里，觇建德之营。缘道分留从骑，使李世、程知节、秦叔宝将之，伏于道旁，才余四骑，与之偕进[1]。世民谓尉迟敬德曰：“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2]！”又曰：“贼见我而还，上策也[3]。”去建德营三里所，建德游兵遇之，以为斥候也[4]。世民大呼曰：“我秦王也[5]。”引弓射之，毙其一将[6]。建德军中大惊，出五六千骑逐之，从者咸失色[7]。世民曰：“汝第前行，吾自与敬德为殿[8]。”于是按辔徐行，追骑将至，则引弓射之，辄毙一人[9]。追者惧而止，止而复来，如是再三，每来必有毙者[10]。世民前后射杀数人，敬德杀十许人，追者不敢复逼[11]。世民逡巡稍却以诱之，入于伏内，世等奋击，大破之，斩首三百余级，获其骁将殷秋、石瓒以归[12]。乃为书报建德，谕以“赵、魏之地，久为我有，为足下所侵夺[13]。但以淮安见礼，公主得归，故相与坦怀释怨[14]。世充顷与足下修好，已尝反复，今亡在朝夕，更饰辞相诱，足下乃以三军之众仰哺他人，千金之资坐供外费，良非上策。今前茅相遇，彼遽崩摧，郊劳未通，能无怀愧[15]！故抑止锋锐，冀闻择善，若不获命，恐虽悔难追[16]。”窦建德迫于武牢不得进，留屯累月，战数不利，将士思归[17]。
【注文】
[1]缘道：沿路。 程知节（589—665年）：字义贞，原名咬金，后更名知节。济州东阿斑鸠店人（今山东东平）。唐朝开国名将，封卢国公，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麟德二年（665年）去世，追赠骠骑大将军、益州大都督，谥号“襄”。 秦叔宝（？—638年）：齐州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唐初将领。名琼，始属隋将来护儿等，后来降李密，李密败投唐，官至左武卫大将军。勇武威名震慑一时，追随唐高祖李渊父子，为大唐王朝的稳固南北征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因其功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2]执：拿。 虽：即使。
[3]而：转折连词。
[4]去：距离。 所：左右。
[5]呼：叫，喊。
[6]引：拉。
[7]从：跟从，跟随。
[8]第：辈。
[9]徐：慢慢，逐渐。
[10]惧：惧怕，害怕。
[11]逼：靠近，逼近。
[12]殷秋、石瓒：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
[13]谕：晓谕，说明。
[14]淮安：地名，今河南桐柏固县镇。 礼：以礼相待。
[15]前茅：先头部队，先行者。
[16]冀：希望。 获命：获得应允。
[17]屯：驻守。
【译文】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三月癸未（二十五日），李世民进入武牢。甲申（二十六日），率骁勇的骑兵五百人出武牢向东行二十多里，侦察窦建德的兵营。沿路分别留下一些跟随的骑兵，让李世、程知节、秦叔宝率领，埋伏在路旁，只带四个骑兵，与他一起前行。李世民告诉尉迟敬德说：“我拿弓箭在前，您拿长枪跟在后面，即使有百万敌军，又能把我们怎样？”一会又说：“敌人遇到我们就返回逃跑，才是识时务的上策。”走到距离窦建德军营三里左右时，与窦建德的游兵相遇，那些游兵还以为是他们的侦察兵呢。李世民大声叫喊说：“我是秦王。”便拉弓射箭，射死敌人的一个将领。窦建德军营大为震惊，跑出五六千骑兵追赶，李世民的随从人员脸色都变白了。李世民说：“你们只管前面撤退，我和敬德在后压阵。”于是按住马缰绳慢慢前行。追来的骑兵快到跟前时，李世民就拉弓射箭，应声倒下一人。追赶的人惧怕不敢向前，停一阵追一段，追一段又停一阵，这样好几次，每次追来总有被射死的。李世民前后射死好几人，敬德杀了十多人，追兵不敢再向前靠近。李世民故意迟疑慢慢退却，引诱他们进入埋伏圈，李世等人奋起攻击，大败追兵，斩首三百余级，并俘虏了窦建德骁将殷秋、石瓒，胜利返回。于是给窦建德写了一封信，信中向他晓谕：“赵、魏的土地，早已归我们所有，但被你侵占掠夺。只是看在你对淮安王礼遇，放公主回长安的面子上，我们才原谅你，不记前怨。王世充与你和好的时间并不长，中间就曾出现反复，而今他是早晚之间就要灭亡，却又伪辞巧饰诱惑你。你率领三军之众来援助他，白白耗费军费浪费自己的财物，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上策。今天仅与我军前锋相遇，你军就溃败不堪，大军在郊外的战斗还没有正式开始，你对此能不惭愧吗？所以，我稍挫你的锐气，是希望你择善而从。如果你不听，恐怕会后悔莫及。”窦建德迫于无法进据武牢，滞留屯驻了将近一月，多次战斗不能取胜，将士们都希望回去。
【原文】
夏四月丁巳，秦王世民遣王君廓将轻骑千余抄其粮运，又破之，获其大将军张青特[1]。凌敬言于建德曰：“大王悉兵济河，攻取怀州、河阳，使重将守之，更鸣鼓建旗，逾太行，入上党，徇汾、晋，趣蒲津，如此有三利：一则蹈无人之境，取胜可以万全；二则拓地收众，形势益强；三则关中震骇，郑围自解[2]。为今之策，无以易此[3]。”建德将从之，而王世充遣使告急，相继于道，王琬、长孙安世朝夕涕泣，请救洛阳，又阴以金玉啖建德诸将，以挠其谋[4]。诸将皆曰：“凌敬书生，安知战事，其言岂可用也[5]！”建德乃谢敬曰：“今众心甚锐，天赞我也，因之决战，必将大捷，不得从公言[6]。”敬固争之，建德怒，令扶出[7]。其妻曹氏谓建德曰：“祭酒之言，不可违也[8]。今大王自滏口乘唐国之虚，连营渐进，以取山北，又因突厥西抄关中，唐必还师自救，郑围何忧不解[9]？若顿兵于此，老师费财，欲求成功，在于何日[10]？”建德曰：“此非女子所知[11]。吾来救郑，郑今倒悬，亡在朝夕，吾乃舍之而去，是畏敌而弃信也，不可[12]。”
【注文】
[1]抄：包抄，袭击。 王君廓（kuò）（？—627年）：并州石艾（今山西平定）人。自幼家贫，牙行出身，精于骑射。王君廓是唐朝开国功臣之一。 张青特：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
[2]凌敬：生卒年不详，隋唐时期人物，足智多谋，有大志，原为窦建德帐下主簿，由于屡献其策，窦建德让他担任国子祭酒，成为窦军重要谋士之一。在后来的虎牢关之战中，向窦建德献策，使李世民不得不退兵，窦建德已打算采纳凌敬的建议，但王世充的使者相继于道，在窦建德面前痛哭哀求，同时又贿赂窦建德左右大将，让他们帮忙。窦建德最后没有采纳凌敬的建议，继续与李世民相持，结果导致败亡。 怀州：地名，今河南沁阳。 河阳：地名，今河南孟州。 逾：跨越。 太行：在今河南、山西、河北三省交界处。 上党：在今山西屯留西。 蒲津：即蒲阪津，在今山西永济蒲州镇与陕西大荔朝邑镇之间。
[3]易：更换。
[4]啖（dàn）：动词，贿赂。 王琬：王世充兄长的儿子。王世充称帝，封为代王。武德四年（621年）被李世民所擒。 长孙安世：生卒年不详，河南洛阳人。先世乃鲜卑族拓跋氏，北魏皇族支系，后改为长孙氏。名仁，字安世。长孙炽的嫡长子，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嫡亲堂兄。仕王世充为内史令，唐平世充后卒于狱中。
[5]安：疑问词，怎么。
[6]赞：动词，助。 捷：胜利。
[7]固：坚决。
[8]谓：对……说。 祭酒：汉魏以后官名。汉代有博士祭酒，为博士之首。西晋改设国子祭酒。隋唐以后称国子监祭酒，为国子监的主管官。
[9]滏（fǔ）口：中国古隘道。即滏口陉，太行八陉之一。位于今河北邯郸峰峰矿区。隘道中因有滏水（今滏阳河）源地，泉涌如釜扬汤，故名。
[10]老师：士兵疲劳。
[11]知：懂得。
[12]倒悬：倒挂着，比喻极其艰难、危险的困境。
【译文】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夏四月丁巳（三十日），秦王李世民派王君廓率轻骑兵一千多人抄袭窦建德的运粮队，再次打败了他，俘虏了他的大将军张青特。凌敬对窦建德说：“大王如果率领全部人马渡过黄河，攻取怀州、河阳，派重要将领坚守，再鸣起战鼓挥动战旗，跨越太行山，进入上党，攻略汾、晋二州，直赴蒲津，这样做有三个有利处：第一，踏进无人占领的地域，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取胜；第二，能开拓领地，征兵买马，实力更加强大；第三，能让关中胆战心惊，郑国被包围的形势自然也就解开了。如今的形势，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窦建德准备采纳这一策略，但王世充连续不断派来告急的使者，王琬、长孙安世从早到晚痛哭不止，请求解救洛阳，又私下用金银宝玉贿赂窦建德的各位将领，让他们阻挠凌敬的策略。各将领都说：“凌敬是一介书生，哪里懂什么打仗，他的话怎么能听！”窦建德于是向凌敬道歉说：“现在大家士气旺盛，这真是天助我，借此机会与敌人决战，一定能取得胜利，很遗憾我不能照你的话做了。”凌敬坚决力争，窦建德很生气，命令人把他扶出去。窦建德的妻子曹氏说：“凌祭酒的话不可违背。现今大王从滏口出兵，乘唐国势力空虚之处，连营渐进，攻取山北等地，再加上突厥向西包抄关中，唐军必然回头自救，郑国之围还发愁不能解吗？如果部队停在这里，兵士疲劳，空耗资产，想取得大胜，要到何年何月？”窦建德说：“这不是你们妇道人家所能懂得的。我来是为了救郑的，郑国现今危在旦夕，我们却放下他们离开，这是害怕敌人、背信弃义的行为，不能这样做。”
【原文】
谍者告曰：“建德伺唐军刍尽，牧马于河北，将袭武牢[1]。”五月戊午，秦王世民北济河，南临广武，察敌形势，因留马十余匹，牧于河渚以诱之，夕还武牢[2]。己未，建德果悉众而至，自板渚出牛口置陈，北距大河，西薄汜水，南属鹊山，亘二十里，鼓行而进[3]。诸将皆惧，世民将数骑升高丘以望之，谓诸将曰：“贼起山东，未尝见大敌[4]。今度险而嚣，是无纪律；逼城而陈，有轻我心[5]。我按兵不出，彼勇气自衰，陈久卒饥，势将自退，追而击之，无不克者。与公等约，甫过日中，必破之矣[6]。”建德意轻唐军，遣三百骑涉汜水，距唐营一里所止[7]。遣使与世民相闻，曰：“请选锐士数百与之剧[8]。”世民遣王君廓将长槊二百以应之，相与交战，乍进乍退，两无胜负，各引还[9]。王琬乘隋炀帝骢马，铠仗甚鲜，迥出陈前以夸众[10]。世民曰：“彼所乘真良马也。”尉迟敬德请往取之，世民止之曰：“岂可以一马丧猛士[11]。”敬德不从，与高甑生、梁建方三骑直入其陈，擒琬，引其马以归，众无敢当者[12]。世民使召河北马，待其至乃出战[13]。
【注文】
[1]谍（dié）者：间谍，暗探。 刍（chú）：喂牲畜的草。 河北：黄河北面。
[2]济：动词，渡。 广武：城名，今河南荥阳东北广武山上。 河渚：河中小块陆地。
[3]板渚（zhǔ）：地名，黄河津渡名，在今河南荥阳北邙乡牛口峪附近。 牛口：隋唐时期地名。在今河南荥阳北邙乡秦王寨西北和高村乡北部。地处古代自板渚（今荥阳北邙乡刘沟村北黄河道中）越广武山南行之交通要道，常为兵家所用。 汜（sì）水：源出今河南巩义东南，北流经荥阳市汜水镇西，北入黄河。 鹊山：又名蓬山，在今河北内丘西。
[4]山东：太行山以东。
[5]嚣：嚣张。
[6]约：约定。
[7]涉：渡过。
[8]相闻：互通信息。 剧：戏耍。
[9]乍进乍退：一会进攻一会后退。
[10]王琬：王世充兄长的儿子。王世充称帝，封为代王。武德四年（621年）被李世民所擒。 骢（cōng）马：青白色的马。 铠仗：甲胄和作战兵器。 夸：夸耀。
[11]尉迟敬德（585—658年）：名恭，字敬德，鲜卑族，朔州鄯阳（今山西朔州）人。唐朝名将，封鄂国公，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赠司徒兼并州都督，谥忠武，赐陪葬昭陵。尉迟恭纯朴忠厚，勇武善战，一生戎马倥偬，征战南北，驰骋疆场，屡立战功。玄武门之变助李世民夺取帝位。后尉迟恭被民间尊为驱鬼避邪、祈福求安的门神。 往：前去。
[12]高甑（zèng）生：生卒年不详，唐初武将。武德年间为秦王府裨将。作战勇猛，曾与尉迟敬德一起在洛阳城外生擒王琬。后因功封为利州刺史。随李靖讨伐吐谷浑。他率部首先进入青海，攻破了当地的羌族部落。后来由于违反了李靖的节度，受到惩罚，于是他恨李靖。回师后他诬告李靖谋反，未遂，以诬告罪被流放。 梁建方：生卒年不详，初唐勇将，活跃于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至唐高宗显庆四年（659年）间。在唐朝统一战争和对外战争中均立下汗马功劳，官至右武候将军（从三品）、右卫将军（从三品）、候卫大将军（正三品）、左武卫大将军（正三品）、弓月道总管。
[13]召：赶回，召回。
【译文】
唐军间谍报告说：“窦建德想等唐军粮草用尽，在黄河北边放马的时候，偷袭武牢。”武德四年（621年）五月戊午（初一日），秦王李世民北渡黄河，向南逼近广武，观察敌人的形势，故意留下十多匹马，在河里的小块陆地上放牧，用来引诱敌人，晚上返回武牢。己未（初二日），窦建德果然倾巢而出，从板渚出发，在牛口布置阵势，北靠黄河，西近汜水，南连鹊山，绵亘二十里，擂起战鼓前进。各位将军都很害怕，李世民带几个骑兵登上高丘观望，对众将说：“敌人从山东兴起，没有遇过大敌。今天通过险地，却吵吵嚷嚷，这是没有纪律；逼近城池布阵，有轻视我们的意思。我们只要按兵不出，他们的勇气自然衰减，列阵时间长了，士兵们饥饿，势必自己撤退，那时再追击，必然会取胜。我与你们打赌，中午一过，必定能够攻破他们。”窦建德轻视唐军，派三百骑兵蹚水过汜水，在距唐军大约一里的地方停下，派使者与李世民联系说：“请你挑选几百名精锐的士兵与他们这些士兵玩玩。”李世民派王君廓带二百使用长枪的战士去应付，相互交战，一会前进，一会后退，双方不分胜负，各自回营。王琬骑着隋炀帝的青骢马，铠甲兵器都很鲜艳，突然跑到阵前耀武扬威。李世民说：“他骑的真是一匹好马。”尉迟敬德请求前去把马牵来，李世民阻止他说：“怎么能因为一匹马丧失一员勇士。”尉迟敬德不听，与高甑生、梁建方三人驱马闯入敌阵活捉了王琬，牵着他的马回到阵营，敌军中没有敢阻挡的人。李世民让人把放在黄河北面的马匹赶回，等他返回才出战。
【原文】
建德列陈，自辰至午，士卒饥倦，皆坐列，又争饮水，逡巡欲退[1]。世民命宇文士及将三百骑经建德陈西，驰而南上，戒之曰：“贼若不动，尔宜引归，动则引兵东出[2]。”士及至陈前，陈果动，世民曰：“可击矣[3]。”时河渚马亦至，乃命出战[4]。世民帅轻骑先进，大军继之，东涉汜水，直薄其陈[5]。建德群臣方朝谒，唐骑猝来，朝臣趋就建德[6]。建德召骑兵使拒唐兵，骑兵阻朝臣不得过，建德挥朝臣令却，进退之间，唐兵已至，建德窘迫，退依东陂[7]。窦抗引兵击之，战小不利[8]。世民帅骑赴之，所向皆靡[9]。淮阳王道玄挺身陷陈，直出其后，复突陈而归，再入再出，飞矢集其身如猬毛，勇气不衰，射人，皆应玄而仆[10]。世民给以副马，使从己[11]。于是诸军大战，尘埃涨天[12]。世民帅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卷旆而入，出其陈后，张唐旗帜，建德将士顾见之，大溃，追奔三十里，斩首三千余级[13]。建德中槊，窜匿于牛口渚[14]。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逐之，建德堕马[15]。士让援槊欲刺之，建德曰：“勿杀我，我夏王也，能富贵汝。”武威下擒之，载以从马，来见世民[16]。世民让之曰：“我自讨王世充，何预汝事，而来越境，犯我兵锋[17]？”建德曰：“今不自来，恐烦远取[18]。”建德将士皆溃去，所俘获五万人，世民即日散遣之，使还乡里[19]。封德彝入贺，世民笑曰：“不用公言，得有今日[20]。智者千虑，不免一失乎[21]？”德彝甚惭[22]。建德妻曹氏与左仆射齐善行将数百骑遁归洺州[23]。
【注文】
[1]列陈：布置阵势。
[2]宇文士及（？—642年）：字仁人，隋朝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子，宇文化及弟，京兆长安（今陕西西安）人。隋文帝诏尚隋炀帝女南阳公主，封尚辇奉御。宇文化及兵败后，投靠唐朝，随秦王李世民征讨王世充、窦建德有功，封新城县公、郢国公，唐高祖以宗室女妻之。后颇受宠而历任中书令、殿中监。贞观十六年（642年）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 尔：你们。
[3]动：改变原来位置。
[4]时：这时，当时。
[5]继：跟着。
[6]朝谒：拜见帝王。 猝：突然。
[7]依：依附。
[8]窦抗（？—618年）：陈国公窦荣定子，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隋文帝的外甥，高祖太穆皇后的兄弟，少入太学，略涉书史。父亲死后袭爵陈国公，迁凉州刺史，后任幽州总管。高祖即位后前赴长安，拜将作大匠，高祖武德元年（618年）拜相，以将作大匠兼纳言参与朝政。为人审慎，不以外戚参与朝政。武德元年（618年）免相授左右千牛备身大将军。后从李世民平定薛举、王世充皆有功。同年卒，赠司徒。
[9]靡（mí）：顺风倒下。
[10]道玄：即李道玄，生卒年不详，唐宗室，唐高祖从父兄子。封淮阳王，授右千牛。跟从唐太宗击宋金刚于介州。后参与讨伐王世充，频战皆捷。东都平定后，拜为洛州总管，后卒于郓州刺史任上。
[11]副：备用的。
[12]涨：遮蔽。
[13]史大奈：生卒年不详，突厥人，阿史那氏，唐代武将。原为西突厥特勤，随处罗可汗入隋，后以功拜金紫光禄大夫。李渊太原起兵后，史大奈率部归顺。后与隋将桑显和对峙于饮马泉，史大奈率骑兵数百攻击敌背部，大破隋军。跟从李渊平定长安，赐史姓。之后随秦王李世民征讨薛举、王世充、窦建德、刘黑闼，立下汗马功劳。太宗即位后，累进右武卫大将军、检校丰州都督，封窦国公。死后，赠位辅国大将军。 宇文歆：生平事迹不详，活动于唐代初期。
[14]窜：逃跑。 匿：躲藏，隐藏。
[15]车骑将军：官名，为重号将军，西汉置，掌领车骑士。东汉时位在大将军、骠骑将军下，在卫将军上，位比公，秩万石。其后，魏晋南北朝多沿置，隋车骑将军属骠骑府，唐废。 白士让、杨武威：唐朝初年朝廷大将，参与平定窦建德等战役。
[16]载：驮。
[17]犯：冒犯，阻挡。
[18]自：亲自。
[19]散：驱散。
[20]贺：祝贺。
[21]不免：不可避免。
[22]惭：惭愧。
[23]左仆射：官名，秦始置，汉以后因之。汉成帝建始四年，初置尚书五人，一人为仆射，位仅次尚书令，职权渐重。汉献帝时置左右仆射。唐宋左右仆射为宰相之职。 齐善行：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任其夏政权的左仆射。 洺州：中国古代行政区划名，治所在今河北永年广府镇。
【译文】
窦建德列开阵势，自辰时到中午时分，战士们又饿又累，都在队列中坐了下来，又争着喝水，踌躇着想退兵。李世民命令宇文士及带三百骑兵经过窦建德兵阵的西面，奔驰向南，告诫他说：“敌人如果没有动静，你就退回本阵，如敌人有动静，你就领兵向东出发。”宇文士及到了建德阵前，阵中果然动起来，李世民说：“可以攻击了。”这时在河渚放牧的马也到达，于是下令出战。李世民率领轻骑在前，大军随后，从东边涉过汜水，直逼敌阵。窦建德的群臣正在朝谒，唐骑兵猝然而来，朝臣们都趋向窦建德那里。窦建德召唤骑兵让他们抵挡唐军，朝臣们挡道使骑兵不能够过来。窦建德挥手让朝臣们后退，正在进退之间，唐兵已到面前。窦建德手忙脚乱，被逼到东边一个土坡上。窦抗带兵攻击，受到一点损失。李世民率骑兵赶来，所向披靡。淮阳王李道玄挺身陷阵，直闯到敌人的后方，又突破阵线回来，几进几出，飞箭射在他的身上就像刺猬一样，但他的勇气一点也不减小，用弓箭射人，都应声倒毙。李世民把自己备用的战马给他，让他跟着自己。于是各路部队奋勇战斗，尘土蔽天遮日。李世民率领史大奈、程知节、秦叔宝、宇文歆等人卷起旗子直入敌阵，从阵后突出，张开唐旗，窦建德的将士回头看见唐旗在阵后飘扬，四下溃逃，唐军追杀了三十里，斩杀三千多人。窦建德被长矛刺伤，抱头鼠窜，逃向牛口渚躲藏。唐车骑将军白士让、杨武威追赶，建德掉下马来。白士让举枪就要刺他，窦建德说：“不要杀我，我是夏王，献上我能使你得到富贵。”杨武威下马活捉了窦建德，把他驮在跟从的马上来见李世民。李世民斥责窦建德说：“我来讨伐王世充，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却跑出自己的地盘，阻挡我的兵锋？”窦建德说：“我今天不自己来，恐怕将来还要麻烦你跑老远攻取啊！”窦建德的将士都溃散逃去，被俘虏的有五万人，李世民当天就遣散了他们，让他们各自回乡。封德彝入帐祝贺，李世民笑着说：“没有听你的话，才有今天胜利。智者千虑，看来也不免会有一失吧？”封德彝十分惭愧。窦建德的妻子曹氏与左仆射齐善行带了几百骑兵逃回洺州。
【原文】
壬申，齐善行以洺、相、魏等州来降[1]。时建德余众走至洺州，欲立建德养子为主，征兵以拒唐[2]。又欲剽掠［居］民，还向海隅为盗[3]。善行独以为不可，曰：“隋末丧乱，故吾属相聚草野，苟求生耳[4]。以夏王之英武，平定河朔，士马精强，一朝为擒，易如反掌，岂非天命有所属，非人力所能争邪[5]？今丧败如此，守亦无成，逃亦不免，等为亡国，岂可复遗毒于民[6]！不若委心请命于唐，必欲得缯帛者，当尽散府库之物，勿复残民也[7]。”于是运府库之帛数十万段，置万春宫东街，以散将卒，凡三昼夜乃毕[8]。仍布兵守坊巷，得物者即出，无得更入人家[9]。士卒散尽，然后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帅其百官，奉建德妻曹氏及传国八玺并破宇文化及所得珍宝请降于唐[10]。上以善行为秦王左二护军，仍厚赐之[11]。窦建德博州刺史冯士羡复推淮安王神通为慰抚山东使，徇下三十余州，建德之地悉平[12]。
【注文】
[1]相、魏：指相州和魏州，地名，分别在今河北临漳西和河北大名东北。
[2]余众：残余士兵。
[3]剽掠：剽窃掠夺。
[4]故：所以。
[5]英武：英勇果断。 河朔：泛指黄河以北的地区。
[6]遗毒：加害。
[7]委心：倾心。 请命：愿意听命。 缯（zēng）帛：丝绸的总称。
[8]毕：完，结束。
[9]更：再。
[10]右仆射：官名。为宰相之职，同左仆射。 曹旦：窦建德之妻曹氏的哥哥，窦建德的大将，被窦建德封为行台。
[11]左二护军：护军的一种。护军是中国古代的高级军事长官的官名，其中中护军、中领军、中都护等职位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秦置护军都尉，汉因之，陈平曾任此职，尽护诸将。汉武帝时属大司马，建安十二年（207年）改护军为中护军。魏亦置护军，主武官选，隶领军。资重者为护军将军，资轻者为中护军。在三国、西晋时期发展到重要性的顶峰，唐宋以后逐渐消失。
[12]博州：地名，今山东聊城东北。 冯士羡：隋末唐初割据者窦建德部下将领，任博州刺史。 推：推介，拥戴。
【译文】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五月壬申（十五日），齐善行举洺、相、魏等州投降唐军。当时，窦建德的残兵逃到了洺州，想立窦建德的养子为主，征兵抵抗唐兵。又有人想抢掠居民，逃向沿海做盗贼。只有齐善行认为这样做不妥，说：“隋末丧乱，所以我们这些人才聚集在草野之间，姑息求得生存罢了。夏王这样英明威武的人，平定了河朔，兵马精良强盛，如今一旦被擒，竟然像翻一下手掌那样容易，这难道不是天命有所归属，并非人力所能争取的吗？如今失败成这样子，守无可守，逃跑也难免被擒，与亡国没有什么两样，怎么能再毒害老百姓呢！不如诚心诚意投降唐朝，那些一心想得到钱财的人，就把府库里所有的东西，全散给他们，不要再残害百姓了。”于是，运出府库的布帛几十万段，放在万春宫东街上，散给将士们，整整三天三夜才散完。又布置兵力守住街坊巷口，得到财物的人马上让出去，不得再进入百姓家。士兵走散完以后，才与右仆射裴矩、行台曹旦带领着窦建德的百官，偕同窦建德的妻子曹氏和传国的八个玉玺，以及攻破宇文化及后得到的珍宝，向唐朝请求投降。高祖任命齐善行为秦王李世民的左二护军，并赏赐给他优厚的礼物。窦建德博州刺史冯士羡又拥戴淮安王李神通为慰抚山东使，三十多个州闻风都投降了，窦建德原先占领的地盘全部平定下来。
【原文】
秋七月甲子，秦王世民至长安。世民被黄金甲，齐王元吉、李世二十五将从其后，铁骑万匹，甲士三万人，前后部鼓吹，俘王世充、窦建德及隋乘舆、御物献于太庙，行饮至之礼以飨之[1]。丙寅，斩建德于市[2]。
【注文】
[1]御物：皇上用的专门用品。 太庙：祭祀帝王祖先之地。
[2]市：街市，市场。
【译文】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秋七月甲子（初九日），秦王李世民回到长安。李世民身披黄金盔甲，齐王李元吉、李世等二十五位将军跟随在他的后面，铁骑一万匹，穿盔甲的士兵三万人，前后都布置了乐队鼓吹，把俘虏王世充、窦建德以及隋朝皇帝乘坐的车驾和御用的物品供献于太庙，举行“饮至礼”来祭奠祖先。丙寅（十一日），在街市上斩了窦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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