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第三十七·离下巽上》解读

家人第三十七

离下巽上

家人就是一家之人的意思。家人卦论述持家之道。家人卦由离、巽两卦组成。

从卦象来看，离为火，巽为烟（巽本为风，但风本身不可见，借树动、烟飘而知风在吹拂，所以引申为木、为烟）；下离上巽，是烟自火出，有家之象。因为上古时代的人们以田猎或农牧为生，以家庭为单位散居各处。一家之人同室而居，同灶而炊，同锅而食；在荒野之中，每见炊烟袅袅，就知烟火出处有家人。

从人事来说，离为中女，居于下卦；巽为长女，位在上卦，象征一家之内女子长幼有序。传统社会男子出外营生，女子居留家中以相夫教子。留居家中的除女子外，非老即幼，所以只要女子长幼有序，则家庭自然和乐而万事俱兴。就一卦上下两体而言，六二以柔爻居阴位，象征女子得位居中于内卦；九五以刚爻居阳位，象征男子得位居中于外卦，也就是女主内而男主外。

一般人对于家庭中成员的骨肉关系，往往溺于亲情而忽略以礼为节；注重施惠报恩而不知合义而行。唯有刚健正直之人能不以骨肉私情危害天道正理。所以持家之道以严毅刚健为佳，卦中凡刚爻皆能治家。

家人。利女贞。

持家之道以女子固守正道为有利。妻能行正道，则其夫必也能守正道，男女皆正则家自正，家正则天下自定。家庭是最基本、最自然的社会组织，也是人们生育成长的地方。卦辞“利女贞”，简洁有力地点出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唯有女子贞正，家道才能端正。

例解　在多元化的现代社会中，妇女不论投入就业市场成为职业妇女，或是留在家中成为单纯的家庭主妇，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职业妇女常常为了如何兼顾家庭与事业而伤透脑筋，而家庭主妇又往往面临如何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之外，继续寻求自我成长的问题。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深入探讨的问题，但总离不开“利女贞”的道理。

母亲的抚养与教育是子女一生人格发展的基础。如果母亲能够给予子女妥善的照顾、关爱与教养，并且以身作则，树立行为的好榜样，必能培养子女健康的人生态度与正确的价值观念，从而为社会和谐、国家发展创造有利的条件。

初九　闲有家。悔亡。

“闲”是防止，有防患于未然的意思。初九是家人卦的初爻，是治家的开始，所以称为“有家”。初九以刚爻居阳位，刚健则能治家；尤其处于治家的开始，更应当以严正刚直的态度，树立家规家法，慎防轻亵渎慢，才不会因家风败坏而悔不当初，所以卦辞说“悔亡”。其实，一个新家庭的建立，首应树立良好的家教与明确的家法。倘若家教松弛，等到家庭成员轻慢不经而家风败坏之后，才想到严格督治，恐怕已经悔之晚矣。

例解　在现代社会里，许多父母因为忙于工作，无形中忽略了家中的子女。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父母往往提供子女丰厚的物质享受，却不知给予真正精神上的关怀与辅导。于是子女在无人管束的环境中长大，若无良师益友的辅助，很容易误入歧途。等到子女蹈触法网，父母才幡然醒悟，痛责自己未善尽督导之责，悔之已晚！只有从小给予子女充分的关爱与教养，子女才能健全而均衡地发展其人格。

六二　无攸遂。在中馈。贞吉。

“遂”是为的意思。“无攸遂”就是无所作为。“馈”是食。六二以柔爻居阴位，阳刚不足，非能治家，所以说“无攸遂”。但是，六二以柔爻居阴位，当位得正，又为下卦中位而能守中，若为女子，则能以柔顺中正之德居家主持饮食之事。《彖传》说：“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六二正是“女正位乎内”的家庭主妇。六二能恪尽本分，因行女子应守之正道而得吉。

例解　唐太宗皇后长孙氏素以贤明知礼著称。她曾采择古代妇人之事迹，著成《女则》十篇，用以自我反省，更时时以历朝外戚干政成祸为戒。每次唐太宗与她论及国家大事，长孙皇后总是婉拒不谈，她以为若“牝鸡司晨”，也就是皇后僭礼越分参与国政，将致家道败坏，朝纲紊乱。她临死之前还嘱托宰相房玄龄勿将其厚葬，并上请太宗“纳忠、容谏、勿受谗、省游畋作役，死无恨”。长孙皇后实不愧为“女正位乎内”的贞正女子。

九三　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

“嗃嗃”，严酷的样子。“嘻嘻”，嘻笑作乐而不知节制的样子。九三以刚爻居阳位，位于离体极上之处，离为文明。意即九三过于刚明，不能用中，治家过于严厉而不知宽猛相济，难免伤害骨肉恩义。因此，九三对于自己的严厉态度多有后悔，所以爻辞说“悔厉”。但是，治家本来就崇尚严正刚直。如同一个人行为与其怠慢，宁可恭顺过常；家风与其轻渎，宁可刚严过常。由此可见，九三仍不失治家刚严之道，所以得吉。反过来说，倘若丈夫治家过于宽纵，让家中妻儿欢笑作乐毫无节制，致家道败坏，家风沦丧而终必有鄙吝之事发生。

例解　周武王去世后，成王年幼即位，武王弟周公摄政以为辅佐，却遭致其他兄弟如管叔、蔡叔疑忌，以周公有篡位之嫌为借口发动叛乱。周公为顾全大局，不得不痛舍骨肉亲情，亲自率兵平乱。若非周公刚严果断的作为，则新建的周朝可能因而倾覆。因此可知“家人嗃嗃”虽可能因“厉”而“悔”，却终能得“吉”。

六四　富家。大吉。

六四以柔爻居阴位，当位得正，乃上卦巽体的主爻，象征以柔顺之德而居正位的老母，家中子孙满堂，和睦相处，故称“富家”而得大吉。“富家”于此并不指家财丰富，其实家中父子笃爱，兄弟和睦，夫妇和乐，子孙满堂，就是家庭最大的财富。

例解　譬如美国肯尼迪家族的老祖母，尽管迭遭儿子死难等打击，但她仍竭力支撑整个家族，不但她个人成为家族的精神中心，更让肯尼迪家族成为“富家”，对美国政治社会的影响力仍持续不断。其实，家庭是每一个人最好的避风港，家庭的亲情、慰藉与安全感正是个人一生中最大的财富，又哪里是金钱、物质所可能比拟的呢？

九五　王假有家。勿恤。吉。

“假”是至的意思，也就是家道发扬至极善之意。“恤”是忧虑。九五以刚爻居阳位，得上卦之中而处一卦之尊位，又与六二相应。九五至尊以刚中之德治家，宽严并济，发扬家道至于极盛，是最善于治家的人。自古以来君王欲求治国、平天下，必自齐家做起。正如《大学》所说：“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相反地，身为一国之君若无法端正家道，则臣民不服，天下必乱。

例解　以西晋惠帝司马衷（306—307）为例：他秉性庸愚，又畏惧多诈的贾后，对贾后恣意诛杀朝臣、独揽大权也无能为力。惠帝又误信贾后太子叛乱之言，诏废太子，引起群情激愤，晋室诸王不服，以致酿成“八王之乱”。庸懦的惠帝对于宗室诸王内乱束手无策，终致斫丧国本，予北方胡人可乘之机，好不容易一统天下的晋室又致倾覆。由此可见，治家齐家实为治国之本。

上九　有孚威如。终吉。

“孚”是诚信的意思。“威”是威严的意思。“如”是语助词。上爻以刚爻居阴位，刚柔并济则能宽严并用；又处于家人卦之终，乃家道大成之意。治家的道理在于治家之人修身而诚，而以严正刚直为贵。不诚信则家人互相欺蒙，正道难以推行；不刚严则礼法不行，易生轻渎怠慢之心。只有诚信且刚严，才能自始至终保持家道于不坠，所以爻辞说“终吉”。

例解　南北朝时代颜之推著《颜氏家训》一书，详论治家之道。他直指当时一般士大夫崇尚宽仁的弊病，即使日常饮食必需品遭童仆偷工减料，答应他人的捐献被妻妾七折八扣，却也毫不吭声。于是妻妾、童仆越加猖狂，对待宾客傲慢无礼，甚而鱼肉乡民，成为家庭的败类。这正是不懂得“有孚威如”的治家之道。诚如颜之推所说：“笞怒废于前，则竖子之过立见。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治家之宽猛，亦犹国焉。”小从治家，大到治国，不外乎心怀诚敬，外行谨严，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自重则人重，能以刚严正直处世，家人自然无不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