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石言》原文、注释、赏析

石言

【原文】

吕蓍，建宁人，读书武夷山北麓古寺中。方昼阴晦①，见阶砌上石尽人立。寒风一过，窗纸树叶飞脱着石，粘挂不下，檐瓦亦飞着石上。石皆旋转化为人，窗纸树叶化为衣服，瓦化冠帻，颀然丈夫十余人，坐踞佛殿间，清淡雅论，娓娓可听。吕怖骇，掩窗而睡。明日起视，毫无踪迹。午后，石又立如昨。数日以后，竟成泛常，了不为害，吕遂出与接谈，问其姓氏，多复姓。自言皆汉、魏人，有二老者则秦时人也。所谈事，与汉、魏史书所载颇有异同。吕甚以为乐，午食后，静待其来。询以托物幻形之故，不答；问何以不常住寺中，亦不答；但答语曰：“吕君雅士，今夕月明，我共来角武，以广君所未见。”

是夜，各携刀剑来，有古兵器，不似戈戟，而不能强加名者。就月起舞，或只或双，飘瞥神妙②，吕再拜而谢。又一日，告吕曰：“我辈与君周旋日久，情不忍别，今夕我辈皆托生海外，完前生未了之事，当与君别矣。”吕送出户，从此阒寂③，吕凄然如丧良友。取所谈古事，笔之于书，号曰《石言》，欲梓以传世，贫不能办，至今犹藏其子大延处。

【注释】

①阴晦：阴沉昏暗。

②飘瞥：迅速飘落或飘过。

③阒（qù）寂：沉寂，幽静。

【译文】

吕蓍是福建建宁人，在武夷山北麓古寺中读书。一天，天气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吕蓍看见台阶上的石头像人一样全都站了起来。一阵寒风吹过，窗纸树叶被吹起落在石头上，牢牢地粘住不掉，屋檐上的瓦片也飞落在石头上。石头转眼间都化为人，窗纸树叶化为他们的衣服，瓦片化为他们的帽子和头巾。最终有十多个瘦高的男子出现，他们盘坐在佛殿间，清雅地谈论着，娓娓动听。吕蓍很害怕，赶紧关窗躲进了被窝里。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踪迹全无。午后，石头又站立起来像昨天一样。一连几天，竟然成了常态，也没什么危害。于是，吕蓍出去与他们交谈，问他们姓氏，大多都是复姓。自我介绍说是汉、魏时期的人，还有二位老者说是秦时期的人。他们谈论的事，跟现在汉、魏史书的记载颇有些不同。吕蓍觉得很有趣，午饭过后，又静静地等待他们到来。这些石人来后，吕蓍询问他们为什么要借物体幻化成形。他们皆不回答。又问他们为什么不常住寺中。他们也不回答。只是说：“吕先生是雅士，今晚月色清明，我们会一起来练武，让你开开眼界。”

当晚，他们各自带着刀剑而来，其中有一件古兵器，不像戈，也不想戟，叫不上名字。他们在月下挥舞刀剑，或一人或两人，飘忽不定，神妙不已。吕蓍看了不断拜谢。又有一天，他们告诉吕说：“我们与先生相处很久，感情上实在不忍分别。不过，今晚我们都要托生海外，完成前世未了的事情，所以要与先生告辞了。”吕蓍把他们送到门外，从此庙里寂静下来。吕蓍伤感地像是失去良友，就把平日里石人所谈论的古事，写成笔记，取名为《石言》，他打算把此书刊印留传世间，但因贫穷而不能完成，至今书稿还藏在他儿子吕大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