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论勇气

小学课本中有篇文章看似微不足道，却值得智者深思。有人曾问古希腊雄辩家德摩斯梯尼55：“对于演讲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回答说：“举止。”“其次呢？”“举止。”“再次呢？”“还是举止。”

德摩斯梯尼声称自己最擅长演说，但同时承认他在自己所推崇的这项才能上并没有天生的优势。奇怪的是，对于演讲者来说，举止这项只属于演员的肤浅技巧却被提升到如此崇高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其他重要的才能，如独创性、雄辩术等等，好像这一才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头等重要的。然而其中的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一般来说，人性中愚昧的成分总要大过明智的成分，因此，能够打动人心中愚蠢部分的那种才能是最有效的。

与之非常相似的妙论是关于政治方面的勇气。“在政治事务中，头等重要的是什么？”“勇气。”“其次呢？”“勇气。”“再次呢？”“还是勇气。”尽管勇气不过是无知与卑劣之子，远不及其他的政治才能，但它确实能迷惑人心，左右那些为数众多的判断力薄弱、勇气不足的人。甚至一些智者也会犯一时糊涂，受到这种狂妄的勇气的控制。因此，我们看到，勇气在民主制国家中创造了奇迹，在君主制国家中却鲜有成效。而且，勇气总是在人们首次付诸行动时成效卓著，不久便失去了效力，因为勇气是难以保持的。就像有给人看病的江湖医生，社会团体中也有江湖骗子。这些人号称能够担当改革陈旧陋习的大任，且也许在偶尔两三件小事中遇上了好运气，却最终因为科学基础的缺乏而不能持久。

无疑，对于饱经世事的人来说，勇者不过是一个笑柄而已，而且在普通人的眼中，勇气也有些可笑。因为如果荒谬是引人发笑的要素，那么不用怀疑，无惧的勇气是难免有些荒唐之处的。尤其是当一个勇敢的人由于失去了支持而萎靡不振，神情木然的时候，最为可笑。这是必然的，因为普通人在感到羞赧的时候，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而胆大的人遇到这种情形便会陷入困境，就像下棋落入僵局一样，即使没有输，棋局也没法走下去了。但是这后一种情况更适合讽刺文学而非严肃的评论文章。

需要铭记于心的是：勇气永远是盲目的，因为它忽略了隐伏在暗中的危险和困难。因此，勇气在决议中应加以避免，而在执行中则应得以发扬。所以对于勇者，正确的任用之道在于不要让他们担任统帅，而是让他们做副手听命于人。因为在决策中应当能预见危险，而在行动中则应无视危险，除非那是极大的、毁灭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