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论预言

我在这里要讨论的预言，不是神谕，也不是异教的谶语，更不是自然的征兆，而仅仅是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得到应验而又来路不明的预言。《圣经》中，女巫对以色列王扫罗说：“明日你与你的子民将与我同在。128”荷马的诗句中，有一个似乎是关于罗马帝国的预言：“伊里亚斯一族将统治各处的海岸，子子孙孙，万世不变。”

悲剧作家塞涅卡也有这么几句诗，似乎是关于发现美洲新大陆的预言：

——后世将有这么一日，

海洋将解开天然的束缚，

呈现出一片广阔的大陆，

蒂菲斯将发现新的世界，

图勒不再是世界的尽头129。

有一次，波利克拉特斯130的女儿梦见朱庇特为她的父亲沐浴，阿波罗给他涂膏油，后来波利克拉特斯果然被钉于露天十字架上，经受烈日的炙烤，暴雨的洗刷。

马其顿国王腓力普二世曾梦见自己把妻子的肚子封了起来，醒来之后，他据此断言自己的妻子不能生育。但是预言家阿利斯坦德却对他说，这表明他的妻子怀孕了，因为人们通常是不会封塞空瓶的。

一个幽灵曾出现在布鲁图斯的帐中，对他说道：“你在菲力比还会遇见我的131。”提比留斯曾对加尔巴说：“加尔巴，你也会尝到当帝王的滋味的。”在维斯帕西恩的时代，东方曾流传着一种预言，说是来自犹太的人将统治世界。尽管这则预言可能指的是救世主耶稣降世，泰西塔斯却认为其指的是维斯帕西恩。多密善在被杀的前一夜，梦见从自己的颈后长出了一颗金头颅；果然他的继承人成就了多年的黄金盛世。英王亨利六世在亨利七世年幼并给自己端水的时候曾对人说：“这孩子就是将来享用我们现在所争的王冠的人。”

我在法国的时候，曾听一位叫帕那的医生说，法国皇后迷信法术，曾把国王——她的丈夫的生辰以假名给人测算。占卜师断言说，此人将死于决斗。皇后听了大笑，认为不会有人向国王提出挑战或决斗的。但是后来国王还是死于马上比枪的游戏中，因为对手蒙哥马利折断的矛尖误刺入了他的盔甲内132。

在我年幼时，正值伊丽莎白女王的鼎盛时期，我听到过这样一个当时流传广泛的预言：“当麻纺成了线，英格兰就完蛋。”对于这句话，人们普遍的解释是，把英国几位君主的名字（亨利Henry，爱德华Ed Ward，玛丽Mary，菲利普Phili P，和伊丽莎白Eli Zabeth）的首字母排列起来，就构成了“麻”（hem Pe）这个字。等到他们的朝廷结束，英国将陷入大乱。谢天谢地，这个预言并没有实现，仅仅在英国的国名上得到了证实。因为如今国王的尊称已不再是英格兰王，而是大不列颠王了133。

在1588年以前，也曾流传过一个预言，其意思我也不太明白：

有那么一天你会看见，

在鲍岛与五月岛之间，

出现挪威的黑色舰队。

当它来了又去了之后，

英国将用石灰与石头筑房，

因为战争年代将一去不返。

这个预言被普遍认为指的是1588年来过的西班牙舰队，因为据说西班牙王的姓氏就是“挪威”这个词。雷吉蒙塔鲁斯134的预言是：“88年，一个奇异的年头。”这则预言同样在西班牙舰队的远征上应验了。在海上的军舰中，这个舰队虽然在数量上不占优势，力量却是最为强大的。

至于克利昂135的梦，在我看来只是个笑话。他曾梦见自己被一条巨龙吞噬了，这条龙被人解释为一个做腊肠的人，那人曾经给克利昂制造过很多麻烦。诸如此类的预言还有很多，如果把梦兆和占星术的预言都包括进来，其数量将更加庞大。我只是举了可信度较高的几个例子而已。

我的观点是，这些预言完全不值得重视，只配充当冬日暖炉旁的无聊谈资而已。我指的是它们不值得采信。但是，对于这些谣言迷信的散布行为，就不可姑息了。因为类似的事情曾造成过许多麻烦。我知道很多国家出台了严厉的法令，对其进行禁止。

预言之所以受到人们的欢迎，为人们所信任和传播，原因有三：第一，人们只关注那些已经应验了的预言，而忽视了没有应验的预言，这也表现在人们对梦的态度上。第二，模糊的推测、隐晦的传说往往都变成了预言。出于热衷预测未来的天性，人们往往认为，将他们的推测作为预告也不是多么危险的行为。前面提及的塞涅卡的诗句就是如此。因为当时有很多证据表明，地球在大西洋以外还有广袤的地方，并且这些地方并不一定是汪洋大海。这一理论再加上柏拉图的《蒂迈亚斯》与《大西岛》中的传说，就足以激发人们把这种说法制造成一种预言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差不多所有这些数不胜数的预言，都是骗人的谎话，是由游手好闲的狡诈之徒在事后构思捏造的产物。